但穆之玄并非欧阳少恭,也已不在乎所谓宿命。
他再度站起,抬目望再度轻飘的细雨,一瞬之间,忽而神台轻灵,似在金光中照破千百劫——
【天墉城】
一曲温润琴音响彻昆仑山巅,悠远辽阔,苍凉明朗,如悯怀苍生,亦有遗世孤独,似立万山之巅,眺望沧海,不觉心潮澎湃之情踊跃心间。
忽然间,有竹笛清啸出云,以高亢嘹亮之声应此琴音。一高一低,沉越清浑,共奏出一段太古遗音。
百里屠苏负手御剑而来,于苍茫积雪中缓步前行。北风萧萧,吹动其衣袂翻飞,更显出尘仙风。
“恭喜。”他吹落唇边竹叶,如是道。
这声恭喜,自然是发自真心祝贺穆之玄勘破心结,得以修至真仙境界——昔年太子长琴铸下弥天大祸,所受惩罚便是永去仙籍,未想如今穆之玄却以澄合心境超越了既定的宿命。
他做到了,毕竟做到了。
穆之玄兀自抚琴,闻言微笑道:“你就不好奇我如何竟会弹奏这支曲子?就不怕我想起过去?”
百里屠苏沉着道:“你既已修得仙身,如今以己力更改命格,想必心性亦不同从前。”
穆之玄一怔,似沉思,旋即又释然微笑:“屠苏洒然,当真令我吃惊。”
两人按理而言,应隔了早晚辈分,然而如今言谈,却有如当年琴川泛舟时君子相惜,只是再无机心算计,浑然只剩一派清风月明。
云音泛天,谱出一段温润如水而又达阔似海的心境,竟令这苍凉北风也软化作一汪缱绻春吟。
穆之玄忽然道:“我已寻得己道,你是不是也该有所体悟?”
“体悟?”百里屠苏道。
穆之玄停弦,抬头轻笑道:“自然是勇敢一点,待下次那人来时,干脆表白心情。岂不比落寞昆仑山巅来的痛快?”
百里屠苏一怔,竟无意被他直白揭穿心中最隐秘的感情,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背过手转身,抬目远眺山外之山。
“不过照你性子,恐怕也无法坦明。”穆之玄神色散朗,“看你与千觞二人多年纠结不敢表白,实在有趣。不妨我去寻她,连带我这一份,替你们问清她的心情?”
百里屠苏立刻转身,见他目光隐约玩味,当即沉下声音,稳重神色却变作少年般惊慌失措的局促:“……怎可如此儿戏!”
“儿戏?”穆之玄笑着摇头,“我的执剑长老啊,正经虽好,可不要流于古板了。”
“古……”百里屠苏一呆,“古板……?”
穆之玄不置可否,只笑道:“不说了,在此地也已歇息片刻。我看还是到白帝城去寻千觞醉饮千杯罢。”
他抱琴起身,拂衣洒然而去。长空悠悠,回荡着爽朗洒脱的超逸轻吟: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等闲如冰泮,何妨付笑谈?”
问天下谁堪回首?苍穹中,天青淡泊依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