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琴川后三人分道扬镳,涚云先是拿着侠义榜取了赏金,随后回客栈写了封短信投去江都,好在琴川已离江都很近,加上几文钱便可以投递快件——灵鸟传书虽然方便,也不易丢失,但毕竟太容易暴露,终归不如驿传。
投完信件再回客栈,涚云已很困倦,就干脆午饭也不吃,倒下蒙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去一个白昼,待涚云被外边大街的嘈杂声吵醒时,天色已完全暗沉。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推开窗户,只见窗外华灯初上,湖中画舫凌波。天已褪了暮色的金红,完全冷成满月悬着的绀黑色,这浓黑则越衬得整座城镇流光溢彩。不知何处传来芦管丝竹的悦耳声音,飘渺地夹在欢声笑语之间,仿佛还夹杂着饮酒行令、唱曲闹酒的杂音。
涚云简单洗漱了一下,出门买了两个琴川特产的酒酿饼边走边吃。河畔不断有龙舟载着各色花灯驶过,先是诸天神佛与灶王地公城隍,其后则是民间百年赞颂的风流人物,再是些走马花虫,引得桥上桥下观灯之人络绎不绝。
涚云头上戴着帷帽,一转头就会打到人,不太适合在这种熙熙攘攘的地方走动,因而过了两座桥就掉头走进小巷,远远地观赏主河道上次第游过的花灯龙舟。
她避着人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隐约听见有人谈起似是孙家有人抛绣球招亲,出于好奇便也走了过去——似乎是已经结束了,原本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七七八八,唯有那被招中的新郎官儿似是很不情愿,仿佛正在与人争执。
她拨开人群一看,发现这被绣球砸中的竟然是在翻云寨里又吵又闹的方兰生,与他对峙的则是一个身材高大威武不输雷严并且连相貌也不输雷严的中年女人,正是孙家的孙奶娘。
那女人竖眉瞪眼,满脸怒气地指着不知所措的方兰生:“能娶到我家小姐是你这兔崽子八百年修来的福气!小姐容貌可是与老娘当年一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说不得还比老娘更胜一些!”
众人一阵无语。
方兰生倒退两步,连忙摇头摆手:“拿、拿到绣球的又不是我!你别看着我啊!”
“再说……”他憋了一下,“你都说了容貌和你一般,这怎么可能满意——哇哇哇!”
“兔崽子不老实,竟想悔婚坏了小姐名节!”孙奶娘怒目圆睁,一把用胳膊卡住他的脖子,“今夜起你就住在孙家,直到与小姐完婚!”
方兰生被卡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喘、喘不上气了……快放开我!”
涚云忍不住掀起遮脸的半边黑布,连连鼓掌道:“好,好!真是一个容貌绝世,出尘脱俗,忠肝义胆,侠骨柔肠的奇女子!”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忙不迭退了一步,默默远离涚云。
孙奶娘自得道:“这是哪家的姑娘?不但生得花容月貌,隐隐有老娘年轻时几番容色,连说起话来也如此中肯~”
孙奶娘转头望她,手臂不自觉便松了一些,总算令方兰生得空喘气。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品味——”
他抬头便要指涚云,忽地望见帷帽下未被掩住的半边清丽笑颜,不觉一呆,转念却立刻反应过来,大为光火地揪住头发控诉起来:
“原来你根本没毁容!你还骗得我那么愧疚!”
涚云脸上仍挂着看好戏的微笑:“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不成我是你的天王老子?”
方兰生几乎气结:“你你你你你你——!你这死鱼眼大骗子!”
涚云又是鼓掌:“好,好一个知恩图报彬彬有礼的书生!”
孙奶娘看看他又看看涚云,不禁挑起了眉头:“小姑娘和这兔崽子认识?”
涚云微笑道:“当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