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讯息量巨大,底下略有骚动。只赵群一人站得笔直,神情自若,不悲不喜,这等气度委实没有辱没了皇族身份。
崔奉常半阖着眼皮子,抿了抿唇,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他瘦削的两颊无肉,看着就没有什么福相,平日里深入简出,也少与人走动。大家都在等他开口,岂料半晌无话。
倒是康浪涌再度站出来,“臣僭越,臣认为太子殿下前去不妥。”
有何不妥没说,谁去妥当也没说。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抱着葫芦不开瓢。皇帝支着肘,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扭过身去接过太监递来的帕子捂在嘴上。
待他稍有好转,群臣跪地,口中齐呼:“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瞥了一眼帕子上咯出的暗红色血迹,眸子一沉,继而靠回龙椅,手搭在扶手上,声音低沉,缓慢问道:“葛爱卿,此事你以为如何处理?”
不叫太子去,又没别的皇子,这样一来,除却赵黓几乎不做他人想。可正值平霁王被发回封地自省,若又叫他儿子去北地守龙脉,等于变相地流放。万一激起平霁王的反心,那可真是坏了龙脉福地,难以善了。
众朝臣何人不懂这个道理?现下只怕谁提,谁就是皇权斗争的替罪羔羊。毕竟依着平霁王记仇的性子,这仇结下了,只怕日后难有善终啊!
葛平觉擦了擦额上的汗,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臣愚钝,不能为陛下分忧!请陛下责罚。”
皇帝冷冷笑了笑,眼底有着刻骨的凉意。他拍了拍膝盖,淡淡道:“即是如此,北地屡有匪寇猖獗,你去看看。”
葛平觉轻呼口气,剿匪再难,也好过得罪平霁王啊!他忙叩首,“谢主隆恩。”
众臣头颅低垂,目光游离,恨不能埋进地里去,现在点谁,谁就要倒霉。但皇帝的目的还未达到,怎能轻易放过他们。于是,他再度点名道:“钟爱卿呢?”
钟四季回道:“臣在。”
“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钟四季是冯相的门生,他下意识看了眼冯丞相,见他抱手站着,面上平静,于是按下不安,开口道:“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只是臣以为,崔奉常的言外之意皇家血脉罢了,并非太子殿下一人。”
皇帝略略挑眉,“你继续说。”
“臣闻金蟾世子自幼聪敏过人,举世无双。今近弱冠之龄却无建树,想来是少了些历练,若能得此机会锤炼一番,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可为陛下解忧。”
场中静了一静,有人站出来,“臣附议。”
几息后,断断续续有人附和,皇帝靠在椅背上淡然看着,缓缓开口道:“黓儿是该磨练磨练了,老四在他这个年纪早就随先帝出门巡游,参政议政了。”
似是忆起了往昔,轻叹口气,语气稍稍柔软了些,“孩子就像鸟儿,不历风雨,不成气候。钟爱卿所言在理,苑卿,此事就交由爱卿来办吧。崔奉常算个吉日,择些侍从叫他带着,一切按照最高礼遇来办,送赵黓去极寒之地守龙脉三年!”
苑玉韬跪下领命。“臣遵旨。”
皇帝倦了,正欲起身,康浪涌忽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皇帝没说话,撇了他一眼。
“前两日有姑子来报,皇陵甬道中千年不灭的蛟龙灯盏几次摇摇欲坠,闪烁不定。原以为山间起风所至,可关了石门仍旧灭了两盏。就在昨日,起先是庵中佛堂的佛像传出悲鸣之声,紧随其后,后山的屋子接二连三走水,不该这个月份开花的梨树,一夜雪满枝头。大家不知何故,报请查看。”
“那山上的梨树林有近五载没开过花了吧。“皇帝阖上眼,呐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