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晚,沈其修得了刑部的传票,接了弟弟回家。月华初照,一路无言,沈监生满脸通红,踯躅跟在兄长身后,偷斜乜:沈哥哥神情凝重,心事重重。远看,直裰垂影,街道空寂。
走了好久的路,来到余家胡同,最里是租的一进院子,三间正房,右壁一个小厢房。左壁连着隔壁姓杜的内官人家。虽住的简朴,但也宽敞明亮,又离国子监近,讲明每月五两,不算贵。
门阶有个老妇人在等兄弟俩。妇人是陪沈探花妻子童氏一同,从泸溪赶到京师的养娘。童氏年初二月重病去了,这养娘便留下给姑爷、小叔子两个搭把手。听说小叔叔被带到刑部拷问,她心焦难耐,昏昏等到午夜,见两人迎面,松一气把门推开,将沈监生前前后后瞧个遍,向沈修撰道:“姑爷,现在都不大太平,小叔叔生的好,性子还温吞,保不住要受欺负。”
沈修撰把那灰色琉璃目望了望弟弟,沈监生埋头、闷闷嗫嚅着:“哥哥,我真是替人送的茶,不知……”“恩,不是你的错。”沈修撰打断他,却问:“可其维,你为什么去那。”沈监生抬眉睃了兄长一眼,弱弱回:“卖画……”“三番五次。”沈修撰责他:“你进国子监,学的是诗书礼乐,不是画画。”沈监生喃喃:“你们从没问过我……”
去年秋,礼部苏尚书与沈其修说:“桓言,太师与本官皆爱惜你,听闻你有个兄弟,已替他纳了监,入监受教,有朝登科上榜,亦是你兄弟二人的造化。”容不得拒绝。沈其修不得不跪谢:“承宗伯抬爱。”
念及,沈其修缓声道:“等你两年后秋试,若实在不行,你再画,好不好?”沈监生道:“哥哥,我真不爱那些‘之乎者也’,前几日还有人买我的画,也赚了三四两银子。”
“其维,你听哥讲,你正好是习文识理的年纪,又有好的机遇,怎能荒废学业,究要你拿着你的书,好好读几年。”
沈监生颇有微词:“我不懂,哥,学破了头考那劳什子试,做了进士探花又怎样,风光一时,还是要穷死,饿死,嫂嫂也……我画画,不准还能养活自己。”沈探花被抢白得一时说不出话,一股冷郁添在胸腔,几次欲言,才开口:“有哪条路易走?使你读书,便满口歪理。你说说,哪些画师不会行文作诗,气韵不达的画,终也落俗。”沈监生不受教:“我又不愿成什么大师,就画几幅俗画,赚几两银子便罢了。”
怪道平日疏忽了他,害他在乡舍学堂跟着人混学。沈其修全身发冷,脸色黑沉,默半响,真生了气。沈监生怕了:“哥哥,我……”
“跪下。”
长兄如父,要拿戒尺家法伺候。沈监生丧道:“哥哥,我读,我读书,别罚我,我再不乱顽的。”沈探花压下心中郁结,与弟弟细谈:“你我差了九岁,自小与我相依,日子虽艰苦,却苦中作乐,尚有希冀。如今你所言也不差,为兄虽是个探花,翰林修撰,纵如何,才气于我之上,大有人在,更兼官场风云变幻,为兄亦是举步维艰,”沈其修不住声音微颤,“好兄弟,世有八风吹不定,也需争眼下这口气,居高声自远,何是藉秋风。”
文邹邹一通,沈弟弟半知半解中动了性,嫣红眼睑,酸涩了鼻头:“哥哥,我晓得了。”沈其修无奈道:“哥哥怕,连你也护不住……”一面将弟弟翻前理后好好细瞧,刑部没有为难他,只穿的道袍有些破损,便让弟弟脱去,“哥替你补补。”取了针线,往灯烛里,撑至半夜,纫了经纬,缝出个样子,才回床歇下。
次日申时,初夏日暝,卷云高阔,他从翰林院下值,赶车临苏府道谢。备了二两的门包,怕只怕门子不要嫌弃。
苏府金钉朱门,仪门角檐铜漆,琉璃玉瓦。五进,正厅七面阔,到底七层。几处厢房别院,卷棚、花亭遍地。管事、看守、小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