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柴桑、林沐与郭玮一起吃的,依旧是熟悉的菜色,多少年了,郭玮在军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职权越来越大,但饭菜的规格几乎没变过。
晚饭过后,料想他父子二人应是有话要说,林沐便借口走开了。
柴桑随着郭玮来到书房,昏黄的灯光下,郭玮一身长袍,卸掉了武将的威严,像天下最寻常的父亲。
柴桑走到屋子正中央,对着郭玮,直直跪了下去:“义父,孩儿辜负了您的教导。”
郭玮看着正前方直挺挺的身影,没有扶他起身,也没有吱声,而是静静地听柴桑继续说。
“身负押运粮草的重任,却中途退出,有违军规,理该受罚,为人子,明知父亲深陷困境,却未能并肩作战,此是不孝。军法家法,请父亲一并惩处。”
柴桑双手抱拳,低着头,等着郭玮的回应,头顶上方却迟迟没有声响。
良久,前方才有声音传来:“你知道,刘昂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柴桑抬起头,对郭玮突如其来的提问有些不解,却也如实答到:“孩儿不知。”
“有人问他可知悔改,他说”,郭玮的眼神有些复杂,仿佛回到了那个火光漫天的傍晚:“他说成王败寇,输便是输了,纵使身死国灭,至死不悔。”
“身死国灭,至死不悔”八个字,引得柴桑浑身颤栗。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狭隘偏私、生性怯懦,当初他屠我满门,军营中人都只道他听信谗言,嚷嚷着要清君侧,可你看他,确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吗?”
“他是真的想要我死,只要我在世上一天,只要我还掌着军队,他便不是真正的皇帝,便不能睡得安稳。他屠了青玉巷,是断我耳目,也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派朝中亲信到军中杀我,是永绝后患,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这是他的选择,如他所说,落子无悔。”
说到这里,郭玮将目光移到柴桑的脸上,凝视着这个自己颇为看重的义子,一字一顿地说:“桑儿,你现在跪在这里自请处罚,是求心安。”
郭玮的话一字一句砸在柴桑心上,他从未这样考虑过,这么多天,他只觉得愧疚,愧对义父的信任和栽培,更愧对父子情谊,这份愧疚,他急于宣泄。
“倘若时光倒流,你再回到那时那日,你会做何抉择?”
面对郭玮的质问,柴桑反而心下明朗起来:“孩儿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不处罚你,原因有很多。”
“你日后要在军中立足,为你的威信,我不能罚你,偌大一个郭家,只剩你我父子二人,为父子情谊,我不忍罚你,但归根结底,是我认为,你不该受罚。”
“我该欣喜,你坚决果断,又一片赤忱。”
柴桑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义父的话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却又不止是鼓励。他隐隐觉得,义父仿佛不一样了。
而后来的几天,在府中,他日夜所见,完全印证了他的感觉,他渐渐觉察到,义父的变化,是因为他角色的转变。
他渐渐开始走向王朝的中央,由一个执掌军权的人渐渐变成王朝的实际控制者。刘昂已死,新帝还在从并州赶来的路上,而所谓新帝,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他想义父此时的处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澶州那边,快马一去一回只需要一天多的时间,他与九歌和南昭容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通常是一人一封,收到的也是一人一封。
从这些信中,他得知,大水过后,有一些时疫的苗头,但及时被抑制住了,实为幸事。
不过二人虽都在澶州,书信有时却也不同,比如有一次,九歌的信中提到,澶州的桂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