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端，他也上过战场，见过成河的鲜血。也许正是因此，对面前这个他刚刚救助的人的指责，他并无丝毫的愠怒。
他没有反驳，而是沉吟了下，说：“难道我非得为了你们的诗歌中的主权女神而死，才算得上英勇的人吗？我有妻子，我有女儿，我有一个家庭。我的妻子会对着我笑，等我猎来鹿给她们吃，我的孩子才这么高，满头金发，拉着我的裤腿让我给她讲故事。我爱她们。至于你们描绘的那个爱尔兰，那个丢了土地的可怜的老妇人、那个投身英国人怀抱的不忠的妻子，那个抛弃自己的子女的坏母亲，我不认识她们，她们离我很遥远。我只想活着，保护好我的妻子、我的女儿，这又有什么不对？”
“她们需要你的保护吗？”女子似乎被激怒了，一下子从桌前站起身来，走到倚坐在碗柜上的卢卡斯面前，“爱尔兰的女人不是忍辱偷生的寡妇，不是等着你们从英国佬怀里拯救的温驯的少女。爱尔兰的女人就是我。爱尔兰的女人就站在你眼前。这是她的手，她这双手拿过镰刀、拿过斧头，她这双手开过枪，她用这双手抱过你，也用这双手杀过人。”
卢卡斯低头看着她伸出的双手：“你说的不是战场上的杀戮吧。”
“不。”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杀的人是我的儿子。他才刚生下来没几天，我用这只手往他的小嘴上一捂，他很快就不哭了。”
卢卡斯沉默地望向她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丈夫在醋山战斗过。墨菲神父在图洛被捕时，我丈夫就跟他待在一起。那些钉在法院门口的尖木上的头颅里，就有我丈夫的头颅。他们是把他绞死之后才斩首的，和墨菲神父一样。我知道的那天就是我儿子出生的那天。我带他受洗时，没有父亲在场。我听到法国人在基拉拉登陆了，就把头发剪了，往西边和他们一起打英国人去。至于我的儿子，我宁可要他自由地死去，也不要他在奴役下活着。”
卢卡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真觉得，你们能够成功吗？我们真能获得自由吗？”
“当然不。”她冷笑了一声，“我出发时就清楚自己是必死的。英国人有几万人的骑兵部队，马刀擦得锃亮，我们没有多少火药，好多人就穿着在地里干活的衣裳，手里提着长矛。可笑吗？每一个都是来送死的。在朗福德那里打完之后，凹路里的尸体堆成山，下面血流成河。大部分的死人是爱尔兰人。法国人是尊贵的战俘，他们要留着用来换海峡那边的英国俘虏。我扒了个死了的英国兵的衣服穿上，走了七八天才到这儿来。过不了几天，我也得像他们一样躺在沟里，后脑勺被马蹄踩扁，尸体被野狗啃掉。可那又怎么样呢？”
“你接下来往哪里去？”卢卡斯问。
“再往西北边走。那里还有人在战斗。据说不久后还有法国的援军会来。”
卢卡斯折回里屋，出来时把一小包谷子递给她：“把这些带上吧。”
“用不着了。”红发女人坚决地摇摇头，“我应该没有机会吃上下一顿饭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时，头发还没有完全干。
猎人站在门口，望着那背影消失在重重迷雾之中，心中仍觉得不甚真实。
“爸爸！”一个露水滴落般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琳妮！”卢卡斯转过身来，朝着小人儿张开双臂的一刹那，方才脸上凝重的神情已经变成了无比柔软的笑容，让人想到有时围绕威克洛角那座茕茕孑立的灯塔周围的浓雾散去，展露出的孩子气的淡粉、天蓝和金色涂抹在一处的朝霞。这是一个父亲才能拥有的魔法。
“我刚刚看见精灵了！”小女孩跳起来扑进猎人怀里，搂着父亲的脖子，骄傲地呼喊。
“哦？你看见精灵了？她们长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