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乔捏紧了手里的毯子。
“你是要…包,包养我…吗?”
我笑了笑,说:“可以这么理解。你留在这,除了衣食住行由我负担,每个月我再付你一万,如果有其它的安排,我们协商加钱。”
对于孔乔来说,这应该是再合算不过的买卖。我本以为他会应的很快,就像我在桥下问他要不要做一样。
但他却垂下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孔乔的沉默让我无端烦躁,我不耐地合上手里的书,站起来说:“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孔乔掀开身上的毯子,把脊背弯成恭顺的弧度,看上去软弱至极,但却说出了驳我的话:“…对不起,我不想留在这里。”
这是孔乔第一次驳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说:“好。”
话讲到这里,一切本就该结束了。但我出房间门的时候,孔乔突然咳嗽了起来。他薄弱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好像要把胸腔震碎。
我递过去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平复,而后问:“那我是把你送回桥下接着接客,还是把你送回郊区的筒子楼里,做一小时四块钱的帮工?”
杯壁上繁复的花纹压进孔乔的指腹,让他的指尖因充血而发红。他怔了良久,才紧咬着唇,吐出几个稀薄的字眼:“你都…知道了?”
“是。”我打开书里夹着的信封,平淡的读着小云潦草的笔迹:
“你父母从事长途运输工作,02年双双死于车祸。你从小被哥哥带大,但不幸的是你哥哥结婚以后,沾了毒,后因吸毒过量致死。09年你和你嫂子进了城,租了城北的一间筒子楼。每月前两周,你嫂子的现任男友会把你送到桥下接客,而后两周,你在你住着的筒子楼里休息或者帮工。你被拘留过三次,罚款两次,劳动教育一次。哦,还有,你昨天刚满23岁,孔乔。”
我说的不算多,但喉咙有些干涩,于是伸手去拿孔乔手里的杯子。指腹相触的瞬间,孔乔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让我刚好对上他灰蓝色的眼睛。
他分明是盲人,但眼睛却很亮,像一颗玻璃做的珠子。
“被我包下,对你来说应该是一桩好买卖。孔乔,你为什么不答应。”
孔乔没有松手,还紧捏着杯子,失神的思索着什么。沉默良久,他说:“你是金子,有温顺的好心肠。但...我很脏,我和我的…家人会脏了你,就像…像臭狗屎一样,甩也甩不掉…”
和我想得不一样。
孔乔不肯留下,并非由于“包养”二字让他感到耻辱,而实因为他怕自己拖累到一个尖锐地刺伤过他的女人。
他甚至尽可能的将那些美好的字眼,用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只因深夜里,她随意地施舍了他一份好。
孔乔这样卑微的温和并不让我开怀,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和身体,甚至产生了恼怒——我将他视为可以匹敌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对立面,而他却自视为匍匐在大力神脚下的仆从。
他是我捡回来的,落笔勾勒出的画中人。若他对自己自轻,我便不得不低头。
所以能不能让他长出一段骨头呢?
一段能配得上他漂亮皮囊的骨头,一段能让他不再自轻,不再让我低头的骨头。
我想了想,把手从杯子上拿开,看着他说:“孔乔,我不是金子,更没有温顺的好心肠。我能容你在这里,是因为我能承担的起你留在这里的所有后果。再有,我说过,你现在不脏。”
玻璃珠子碎开无数条裂缝,从中溢出晶莹滚烫的眼泪。他沙哑着问:“为什么要留下我?”
我愣了愣,对啊,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漂亮的皮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