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依山靠海,许多楼房都建在半山腰,城市道路也有很多坡路,自行车都很少见,墓地也建在高处,放眼望去,大半个三江市尽收眼底,连远处的海平面都清晰可见,风景秀美,与世隔绝。
下山需行驶一段盘山公路,徐徐山风凉爽的从两面车窗闯堂而过,“你后悔过么?”年依突然问。
风把她的声音吹散一些,听起来有些飘渺。
年时川看了前边一眼,司机适时的升起挡板。
自从很久之前那次走错了路,说错了话,年依再没听这位司机先生在车上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其实她还挺喜欢健谈的司机。好多限制都是人们自己掣肘自己,她都不介意了,干嘛还要难为别人呢,她搞不懂。
他不说话,年依以为他没听懂,于是延伸了自己的问题:“你怕没怕过?万一我真的给你带来厄运,真的把你给克死了?”她笑了笑,别人说也就说了,自己这样说自己,还真有点心酸。她紧接着又问:“那时,你大哥大嫂和父亲都走了的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想过要是从没见过我就好了,这样至少,你们一家人还是完整的。”
面前的男人从山色中收回视线,微微低了低头,“依依,你忘了?”他问:“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过来的。空难不是你造成的,新闻报道过,是发动机故障,父亲的旧疾也与你无关,你是名正言顺的年小姐,家里家外,没人再敢说你一句闲话。”
年依笑了,心里说:可我不想做这个浮华光鲜的年家小姐,哪怕当年被送到孤儿院,无依无靠的长大。
不过现在这样想未免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自记事起便是娇养长大的,真让她过那样的日子,她还真不一定能撑住。
她笑自己无能为力,笑自己自不量力。
然后继续纠结之前的问题,缠着问他:“那你到底后不后悔?不许敷衍,不许转移话题,不许骗我。”
她歪着头等他的答复,发丝被风带动着与他的领口纠缠,他脖子很痒,女孩子的一颦一笑间已经能够看出些小女人的娇嗔妩媚。
人长大了也没大没小起来,年时川发现她现在很少喊他“叔”了,“真想知道?”他漫不经心的问。
年依丝毫没有退意。
他这才缓慢的开口:“失去至亲,的确是我无法释怀的事,但是,我们在一起生活的这些年,也弥足珍贵,依依,这两件事不是对立的,没什么可后悔。”
年依定定的看着他,沉默的将头抵在他肩上,渴望寻求一丝力量,她该坚定不移的信任他。
他身上有熨帖的淡香,转弯时她的脸颊剐蹭到他衬衫领子的尖角,他一动不动,姿势紧绷,略显生硬。
“小刘,走宝安路。”车子下山后,他说。
司机迟疑的答应一声。
年依听了也有点意外,但也什么都没问,她已经很多年没走过宝安路,那条路上,曾有一栋十八层大楼,爸爸在那上面纵身而下,也不知去了地狱还是天堂。
许多纷乱的思绪她还没捋清楚,宝安路的街心花园已经到了,曾经十八层大楼平地而起,如今再难找寻一丝痕迹,年轻的父母带着小孩子玩公园里面的游乐设施,老年人在树林里的凉亭中组团吹拉弹唱,错落的假山里隐约可见幽会的少男少女,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环绕,紧凑的生活节奏中,这里是额外辟出的一块天地。
“四月到十月,每个晚上都有你喜欢的音乐喷泉,这里我让人做了三种风格,我猜你喜欢那一种。”年时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凹地,说:“曲子是按照你的歌单买下的版权。”
被一排亭子挡着,加上近二百度的近视,年依看不清那边的风景。年时川问:“进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