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茫茫雪原,五盏肴馔消弭于无形,腹中空空如也六年,要饿疯。
爱而不得,五脏六腑都痛得穿孔。饿意是否能缓解痛感?
她用手绢清理脖颈以下部位,他专心致志看着,呼吸拂过,雪地有梅花零星开放,渲染一片红,用眼眸装裱,框住。
“不喜欢烧春酒的话,直接告诉朕,”他道,“往后有什么话自己说,不要用别人的嘴。”
她的不堪告一段落,收起手绢又趾高气扬,“不是我不喜欢,是因为陛下,不能再喜欢罢了。”
“安安,你什么时候迁就过朕?”皇帝正回身,一手撑在苏州贡的白角簟上,一手搭在膝头慵懒斜坐,鼻息伴着轻叹,“只有在国事上。”
“我是皇后,”她似在承诺,“会尽到应尽的本分。”
这一承诺太过廉价,一文不值。不过已是久违的心平气和,酒可以贪杯。情,贪心也无法贪多。
安隅怔眼视着琉璃盏中的荧光粼屑,舞乐坠落其中,声化成影,纷乱缭绕。
世上永不缺寂寞闲散的看客,看他们以为值得一观的事。皇帝的旒珠痴情,与皇后的金簪纠缠,席间嫔妃们个个傻眼。
君王多情,也专情。陈安隅究竟哪里值得?
二十盏膳食全部上齐,冗长的《九部乐》也接近尾声,长乐宫里里外外更是人语哜嘈,笙歌鼎沸。
酎浓来塌前请安见礼,安隅这才留意到她今天的穿着打扮。跟母后一样,小公主点了面靥,额头装饰最高规格的花钿,绯红帛衫缠裹墨绿襦裙,扑进皇帝怀里,把父皇面前的垂珠扰乱,一身玄色染花。
“父皇,上元节儿臣想出宫瞧灯笼,您能答应我么?”酎浓拉着皇帝广袖摇啊摇,不委屈小嘴也要撅起来。
皇帝对掌上明珠极尽呵护,没有不答应的话,酎浓继续提要求:“儿臣要花鸟司的人随扈?”
“浓浓告诉父皇,为什么是花鸟司?”
“因为……因为他们的衣裳好看。”
……
安隅借故登东,离开了当前觥筹交错,热闹空前的局面,她很想融入,却无法忍受如芒在背的感觉,直到跨出殿门,才敢用力呼吸,把夜色呼进心肺间。
长乐宫临假山溪水而建,一道长廊沿着地势蜿蜒曲折,走远一些,靠着栏杆垂颈,能看到安眠的锦鲤,晚风拂过水面,鱼尾跟着轻轻晃动。
水面生成倒影,安隅身处镜花水月,眼中打捞起的一切,亦真亦假,难辨虚实。
被烟敛唤醒后抬头,目及之处是她的过往。他回来了,眉间有霁风朗月栖息,一如年少焕然时。
池鱼惊醒,镜面破裂。安隅脑仁如同腐朽的器皿,锈红铜绿滋生,丧失所有心智。
他望她眼中潮意翻涌,强忍心中酸楚,耐心等,等潮起潮又落。终于走近她,躬身见礼:“臣见过皇后娘娘,山南道秦彻给娘娘请安。”
他们都是礼节训诫出的拥趸,最懂丘壑泾渭。
看他头戴席帷,一身行装,安隅捡起冠冕头衔,起身免他的礼,“晋王请起,要离开长安了么?这才刚过除夕。”
午夜迷离,梦中已与她历尽千山万水。自我和解要忘记,临时还是会反悔。徒劳挣扎一场,天地见之听之,只余讥讽笑叹。
他说是,“山南道遇到紧急公务,需要尽快赶回。”走之前还是想要见她一面,不然怎么甘心。
“跟剑南道相关,是么?”
后宫不可干政,她仍不失敏锐。
“是。”他不隐瞒。
“好,”她站在皇后的立场祝愿:“一路平安。”
分道扬镳的两人,早已无法并肩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