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坏到那样的地步。
但他偏偏死了,还是以一种近乎负气的死法,心灰意冷地自尽于渭城郊外,只留给世人无限唏嘘。
可能是沈不归的一生实在太过顺遂。
作为沈氏嫡枝,还是唯一的继承人,大部分时候,他都只需要为自己而活。
正如他在南疆对苗女一见倾心,他甚至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意见,当即便决定娶对方为妻。
他是如此潇洒,又是如此骄矜。
所以那一日在宴会上,当变故陡生,特别是命运降下的惩罚竟带有一种“应得”的意味时,他是无法接受的。
无法接受。
所以沈不归选择去死。
什么家国大义、黎民百姓……
这一切都在怒火的焚烧下化为灰烬,他无暇顾及。
又或者,沈不归在死前终于明白了一点,于是选择以命换命,重伤申屠焕,妄图牺牲自己来换取城池的安宁,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当衣衫被鲜血浸染,颤抖的手握不住剑,他早已无力回天。
一步错,步步错。
爱人,天下,他什么也抓不住。
于私,他是一掌打死结发妻子的负心儿郎。
于公,他是为一己私欲、葬送家族两百年基业的不肖子孙。
……
世人或叹,或骂,或鄙夷,或轻贱,但这都无法改变沈不归的结局。
它仿佛一种注定,不可更改,也无法抗拒。
正如夕阳西下,暮霭沉沉,田埂上骑着水牛的牧童摇着手中的柳枝,摇摇晃晃、咿呀唱道——
“式微式微,胡不归?”
清明灞上,牧笛悠扬。①
远方的游子啊,你为何还不归家?
*
短短一瞬,思绪万千。
方檀望着楼外飘摇不停的细雪,颇有些一眼万年的感慨。
天地仍是那片天地,江山也还是那一座江山。人生在世,英雄也好,凡夫俗子也罢,都好比恒河一沙、沧海一粟,实在是渺小至极。
“……”
另一边,任晚山在下方等候,他惯来是这样一副恭谨的作派。
而在一片静默中,陆雪燃动了。
在这个世上,大部分女人都是美的。
她们或丰盈,或纤瘦,行动间好似娇花照水、弱柳扶风,遥遥一见,便觉可亲可切。
但陆雪燃不同。
她从不亲切。
方檀抬起头,看向身前的女子——
她就好比那山巅的残雪、海上的明月,总是在飘忽不定的云影里浮现。
你能感受到她的“冷”,她的“清”,她的“艳”。
但你无法靠近。
方檀看得专注,近乎失神。
可就在这样一种“失语”的情境下,他却微微攥紧了手指,连带着胸口也漫出一种无措的心痛来。
这种心痛如潮水一样向他涌来,他却弄不懂缘由。
大约是朔风吹雪、如堕琼芳,此刻,天地间俱是白茫茫一片。
然而就在这般肃杀、萧条的冬景下,却见女子体态轻盈、袅袅娆娆,行动间,裙摆轻摇,好似一朵刀尖上冁然盛开的白色山茶花。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对方便轻轻一个转身,朝楼下的方向飘然而去。
*
天河四十八年,适逢大雪,沈惊鸿造访金谷园。
又因这一日是元宵,故而街上十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