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静得迟暮。
记忆中,岩希最心爱的弟子总透出一股苍竹的气质,说是像翩翩君子,襟怀若谷,温润儒雅。
就连岩希第一次见他,也觉得他像君子,像温玉。
但事实上,他更像松,更像一棵随意纵横,不肯好好生长的黄山松。酷爱独倚孤崖,睥睨天地,清凛中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傲。
这样的人,最不怕孤独,最不惧艰险,最吸引岩希。
岩希张了张嘴巴,刚要开口,却恍然发现,等到话真要说出口时,二尘二字未免太过陌生了。
“二……尘葬在哪了?”
血鹭紧随岩希出画,闻言,不善地扫了她一眼,道:“同门师兄弟一场,下凡几万年,你不知?”
岩希别开眸光,躲过血鹭的逼视,有些茫然地说:“我以为他会飞升仙界。”
血鹭冷言冷语,“看来不是谁都想成仙。”
“怎么会有人不想成仙呢?”岩希歪头,清澈的眼瞳流露出一丝冷漠到极点的疯魔,她自言自语道:“那可是无穷无尽的寿命啊,移山填海的力量啊,从此跳出凡尘俗世,不再被凡事忧扰。”
她看着自己沾上墨粉的指腹,纤尘不染的手指忽然有了污迹,岩希皱起眉头,道:“假如你不是魔头,不修习魔气……假如你是正修,你不想成仙吗?”
短短六个字。
你不想成仙吗?
一句质问,几乎会问倒凡间所有修士。
不想。
那你为何修仙?
想。
那你未免太贪婪些。
答什么都是错,血鹭可不会入套,他嗤笑道:“我有选择吗?更何况,我只是来还一样东西而已。”
“是吗?那你便是不想成仙了。”岩希不懂,她渐渐不懂了。
怎么会有人不想成仙呢?多少人求着窥觊一缕天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哪怕以世世代代为注,无数人为了那一缕天机争得头破血流。
只因窥得一瞥天机者,乾坤可扭,天命可改。
只要有了那一缕机缘,什么事情做不到?
所以,岩希打心底希望二尘能飞升。
她知道等二尘飞升要花很久的时间,因为凡间有二尘放不下的人。
终究,他会飞升的,岩希想。
可无尘尊上清楚,他不会来。
第一位飞升仙界的小弟子是三尘,他带来二尘的消息。
“岩希,我放不下。”
无妄海上睡觉时,岩希偶尔会梦见二尘。
梦见二尘披着一身苍茫的绿意登上仙界,温润的面容绽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云雾缭绕,一衫衣袍自茫茫白雾走出,他闲庭信步地拨开云雾,青葱的手指将束好的画卷打了个转,画轴恰恰停在下颌前。
只为了听姗姗来迟的他潇洒说一句,“久等了。”
这个梦境重复了成千上万遍。
为什么不来呢?为什么不想成仙呢?明辉……就那么吸引你吗?
岩希将画卷重新卷起,束上红带,放归木架,平静冷淡的语气听不出到底是在惋惜,还是在逃避。
“等我解决缘浅的事情,我们入凡世可好?”她捏了个净尘诀将指腹的干墨除去,幽幽地盯着血鹭,继续说:“我方才……不该出手,那份力量打草惊蛇了。”
岩希一顿,“未免埋下祸端,要到几处地方看看。”
人皆以为飞升后,仙便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若有朝一日,天上的神仙能被扯下凡来,岂非天道崩殂,天下大乱?
“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