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仿佛欣赏出神般看向镜中,微笑道:“能得拟态已是很好,四郎此举倒与张敞画眉有异曲同工之妙。”
玄凌舒然一笑,亦道:“嬛嬛喜欢,朕便学那张敞画眉,日日为嬛嬛画来如何?方才嬛嬛说起梅花妆,那这个妆,就叫‘姣梨妆’如何?”
甄嬛顾盼生色,笑容亦欢愉:“四郎画就,四郎取名,很风雅呢。”
玄凌也是欢喜自得之色,就着甄嬛方才用过的杯子饮了一口,兴致勃勃道:“那就命你念一句带梨花的诗来助兴吧。”
甄嬛凝视窗外梨花满地,一眼看见壁上信手画就的《海棠春睡图》,未及多想,信口拈来一句:“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
“此刻是白日,也无月色,不合情境了。嬛嬛该罚。”于是他又取了一只杯子递与甄嬛,挽手伸过,以交杯合卺酒的姿势一同饮下。
锦帘纱幕半垂半卷,正对着窗外洁白月光一般的梨花,点点繁花与柳絮轻绵无声地纠缠飞舞。酒意缠绵间,甄嬛轻轻伏在玄凌膝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入宫以来,步步攻心,她面对玄凌时极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刻。此时此刻,她几乎要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仿佛这便是真实的闺房之乐。
深宫寂寂,她只能从自欺欺人里寻找这样恬静欢好的时光。
尽管不完美,也足够了。玄凌给不了完整的,她要的也从来就不是完美的欢爱。她要的只是牡丹王座上的那个位置,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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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日是甄嬛的生辰,自玄凌要为她庆生的消息借由皇后之口传出,未央宫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尊贵如皇后,卑微至最末等的更衣,无一不亲自来贺并送上厚礼。皙华夫人固然与她不和,这点面子上的往来也是做得工夫十足,连宫中服侍的尚宫、内监,也辗转通过柔仪殿中的宫人来逢迎。
后宫之人最擅长捧高踩低,趋奉得宠之人。甄嬛入宫不足两年,如今就居昭仪尊位,又有皇子傍身,自然风光无限。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大抵如是。
这样迎来送往,含笑应对,不免觉得乏闷劳累。好在予沐满月礼已过,甄嬛便约上眉庄去太液池泛舟散心,总算疏散了些许心中的烦闷。彼时眉庄还笑她,越来越像方顺仪了。
她只是摇头,如何能有淳儿那般天真无邪的心境呢?
生辰前一日,玄凌特意亲自领了贺礼来,命李长依次唱到:金屑组文茵一铺,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疋,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绿毛狸藉一铺,龙香握鱼二首,精金筘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藉三幅,碧玉膏奁一盒。各色时新宫缎各八匹,各色异域进贡小玩意一。
甄嬛两世加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这点子深沉还有,不过看在玄凌一脸“求表扬求夸奖”的份儿上还是给面子地弯了眉眼,面色绯红地笑道:“四郎恩典,胜在用心,嬛嬛永志不忘。”
反正都是浮于表面的话,玄凌这个皇帝金口玉言的永志不忘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她的话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况且这么多从未见过的珍贵之物照耀得宫室莹亮如白昼,是个女人也会眼前一亮,无关风月。
玄凌见了欣喜道:“朕很久以前读《飞燕外传》,很好奇成帝是否真赐给飞燕这些宝物。朕想成帝给得起飞燕的,朕必定也给得起你。所以命人去搜罗了来,只为博卿一笑。”
甄嬛想起初承恩宠那晚与玄凌关于汉成帝的谈论,不禁哑然失笑:“这些东西的名字臣妾只以为是杂记上史家杜撰的,难为四郎费心寻了来。”
玄凌只是笑,将那件绛绡单衣披在甄嬛身上,含情脉脉道:“嬛嬛明日就穿这个吧,必然倾倒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