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一臉淡漠的神色,甄嬛只覺得心裡刺痛得厲害,極力忍耐著不讓自己跳起身子來。
直到所有人都坐定了,原本心思一直在玄清身上的甄嬛才錯愕的發現今年的宴會竟多了個生面孔出來。
眼前這人明明一身郡王服飾,可他的位置卻安排在首席,而且年紀看上去也的確比玄凌以及幾位王爺大了不少,至少已經過半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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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心裡狐疑不定,從沒聽說過宗室中有這號人物啊,而且通常節慶大宴只有近親宗室才能參加的。
悄悄問了坐在前面的景妃才知道,原來這人是淮南郡王江仁,開國功臣江勝之後,如今的大理寺卿江義是他的弟弟。
江家不只位居郡王之位,也是開國功臣之中少數仍有實權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懂得低調,從不像過去的慕容家那樣仗勢欺人,無視其他臣子的存在,甚至敢屢屢挑戰皇帝的底線。
江仁長期鎮守在淮南,極少入京,也因此如今的宮中嬪妃只有早年入宮的幾個曾經見過他。
這次如果不是淮南之前爆發民變,而且規模不小,皇帝特意將他召入京中詢問情況,不然估計也不會在這裡遇上。
甄嬛見到玄清之後心裡就是一團亂,講真的並未真的認真去注意這些,只是推了更衣便走出了宴會場。
悲涼轉首間深恨自己的軟弱與無能,總以為能剋制自己,總以為自己能忘記,總以為自己能做到完美,然而差些就失了分寸。
轉眼見一片落葉從枝頭墜落,似心底無聲的一句嘆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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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絮連煙錦的披風軟軟涼涼地擱在手臂上,不盈一握。
欲取披風之暖,心裡反倒生了涼意。勾欄曲折的長廊蜿蜒無絕,彷彿永遠也走不到頭一般。
廊下綠蠟桐葉舒捲喜人,疏斜的紫蓼花枝橫逸旁出,落在青磚地上烙下一地層疊蜿蜒曲折的影子,遠處重重花影無盡無遮,一個眼錯,幾乎以為是清在朝自己走來。
自己亦是感嘆,相思入骨,竟也到了這樣的地步么?
本以為見到了他,自己就算再有天大的委屈也算不了什麼,可是沒想到心情卻是更差了。
這一輪明月…甄嬛心下忽然一酸,數年前的這樣一個中秋,也是他這樣與自己相對,可是那時,縱然會對前途惴惴,卻何曾有如此連明月也無法照亮的淒涼心境。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卻原來,不需要西風凋碧樹,茫茫天涯路早已經被命運戳穿,容不得你掙扎反抗,再掙扎,再不甘心,還是要回到原來的路上胼手胝足地走,走到力竭,走到死。
檻菊愁煙蘭泣露的時節,宮殿重重羅幕飛紗緩緩垂落,卻抵禦不住人心自生的輕寒。
甄嬛硬生生別轉頭去,簷下燕子雙雙飛去,倍覺哀涼,人尚且不如燕子,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雙宿雙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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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回到位置上之後也不多言語,只聽玄清的話語若溪水潺涴,婉約在心上緩緩劃過。
他的話自己靜靜聽著,神思專注,彷彿還是些許年前與他同游上京,如今重又勾起她的回憶。
恍惚還在數年前,也是這樣的中秋家宴上,自己與他隔著遠遠的距離,隔著絲竹管弦的靡軟之樂,隔著那麼多的人,聽他緩緩說起蜀中之行,與他共話巴山夜雨。
如此相似的場景,人卻已不是當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