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船上缓缓降下一道木梯,一名衣着华贵的纤瘦男子自甲板下了地。
那人脸色苍白,细眉长目,鲜红的唇色却显得格外突兀。
待他站定,目光自然落在阿芙身上,“小池坞的主子好生无礼。”
阿芙不明所以,蹙眉打量着这位锦衣贵人。
她往前站了一步,高声道:“你是何人?”
来人微微扬起下巴,将阿芙上下揣看,随后从牙缝里蹦出一声短促的笑。
他随即冷声道:“咱家是御前内侍官,自奉天子之命特来宣召。难不成竟来此污秽之地游园观光?”
阿芙闻言心生不悦,却也当即明白过来,他是朝廷派来的人。
她面带警觉,又问道:“为何你能找到入口?”
内侍官贬低地瞥她一眼,“小池坞不过是天子脚下一块地,有人从这里出去,自然也有人能回来。”
阿芙便知晓了,定然是哪位旧仆出卖了消息。
她心中更是烦闷,心想等这不速之客离开后,她须好好将小池坞的布阵重新安置一番。
两人静默对望,各怀心思。
阿芙不想在此起冲突,便缓声道:“请你跟我进来吧。”
没料到那内侍官却冷哼一声,嫌弃道:“罢了,瞧这秽土冷冷清清,多有晦气……你便在这儿接旨。”
阿芙瞧不惯他那鼻孔看人的高傲样,但却清楚他不过是前来传旨的跑腿儿,这背后到底干系着当今皇帝。
她虽贵为侯府千金,可拢共也未在京师生活多久,高门贵女的礼数更已抛之脑后。
多年过去记忆虽已模糊,但阿芙想她此时应当也是要跪的。
在那内侍官不满的眼神里,她犹豫了片刻,这才缓缓弯下身子,跪地垂首。
“圣上有旨,小池坞后人携朝廷金牌,随行返丰京候命。”
旨意寥寥几句,那官人面无表情地快速念完。
接着他将绸布对合,举过阿芙头顶。
她木然地接过圣旨,抬头看着内侍官,道:“今上诏我入丰京,可是有大事发生?”
内侍官不耐烦地横了她一眼,不愿理会。
他头也不回地往船头走去,只冷冷甩下一句:“车马就在城内驿馆,你手脚麻利些,咱家可没功夫伺候你!”
阿芙攥紧那道圣旨,心中遐思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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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朝最繁华的地方当属帝都丰京。
旧时曾有名仕绘作了一副丹青名卷,画作栩栩如生,正是丰京子民在暮春时节赶赴集会的盛况。
而那时的景朝春风得意,国力强盛,全无当下内忧外患的颓势。
阿芙多年前已离开丰京,这座繁华昌盛的都城只活在她朦胧的回忆里。
入城后,她一路随内侍官坐在马车内,等到一行人落地,她已站在了巨大的红门之外。
再往前走,便是深宫禁地。
内侍官没让她在门外等太久,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来接引的换成了一名年纪稍轻的小倌。
他也不过十岁一、二的年纪,长得尚没有阿芙高,虽低着头却挺直了背,总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瞧几眼阿芙。
阿芙发觉了他的小动作,她嘴角弯弯,不动声色。
她一路跟着小倌往里走,来往侍卫的目光都忍不住在她身上多逗留一阵子。
她的衣着与宫婢相差甚远,一身丹红长裙,窄袖软靴,乌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宫城,裙摆随她脚步飞扬在背。
在这满眼茫茫素净的皇宫里,阿芙这一抹红影无疑成了最夺目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