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夜晚露水潮气的风横扫过宫道旁的粗大古柏,沙沙作响。不知为何,在这最明丽的春季里却反常地刮起最寒凉的风,冻得人有些心怵。清安殿的内侍们看着四周如松柏般站立的玄卫,不敢擅离职守,连衣服也不敢去添一件,任凭风啪啪地吹打在脸上,咬牙撑着。薄妆浅黛的文棠由李忠陪着,走向整座皇城中最为庄重肃穆的殿宇,轻盈而又沉重。她已在李忠偶露的惊惶中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想,并在最短时间内做好了决定,若成隆帝已在弥留之际,定要想法说服他为大齐定下继位人选,以免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悲剧,更重要的是避免齐国内乱的发生。
刚踏进清安殿门口,文棠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像是野根的味道,又苦又涩,熏得人头痛。又听“啪”的一声,一卷黄色经幡随风飘到她脚旁,低头细看那幡上还有不少鬼画符样的经文。文棠驻足环顾大殿四面,随处是经幡、道纸、香烛、蒲垫,正中的书桌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奏章,还毫无章法地供奉了几座佛像和道家圣子的玉牌。李忠一边替文棠拿开脚边乱糟糟的经幡,一边催促道:“圣上在内殿,公主快些进去吧。”文棠轻叹一声,随即加快脚步向内殿而去。
内殿之中,枯瘦如柴的成隆帝躺在龙榻上,半闭着眼,气息奄奄的模样。
文棠虽说心中已有了准备,此番见到成隆帝如此虚弱的样子,还是惊得倒吸一口气,不敢相信数月前还未能见出大恙的皇帝今日竟会成如此景象,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此时,李忠已取了一个蒲团放在文棠身前。她跪在蒲团上,恭敬地朝成隆帝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成隆帝睁开半闭的双眼,偏头向文棠所在的方位看去,眼中满是混沌与迷浊。他缓缓动了动露在锦被外面枯瘦的手指,指尖对向跪着的少女,嘴唇微张却呜呜地说不出名字。
李忠知成隆帝眼疾犯了,忙高声道:“圣上,安平公主到了。”
听了李忠的话,成隆帝满意地点点头,缓声道:“赐座。”
李忠赶紧端了张梨木小椅来,放在成隆帝榻前,方便二人说话。而后,他又上前将成隆帝扶坐起身,贴心地为皇帝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
成隆帝侧着身,久久打量着着文棠,像是要确认身旁的人是否真是自己想见的那人。许久,他才像是确认无误了,脸上渐渐显现出一点儿笑意,用枯哑的声音问道:“在京城可有不如意的?”
看着面前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老人,文棠一时愰了神,难以将他与高高在上的皇帝联系在一起。直到李忠出言提醒,才回过神来,答道:“谢圣上关心,我如今甚好,没有什么不如意的。”
成隆帝似乎对文棠的回答颇为满意,点点头,而后转面向李忠道:“让翰林拟旨,加封安平公主为一等镇国安平公主,赐食邑三千户。”
“三千户?”听了成隆帝这番吩咐,李忠禁不住地咂舌,想要确认成隆帝刚刚说的三千户是否口误,要知道哪怕是赵翎那样的亲王,也不过二千户食邑而已。
“三千户。”
听到成隆帝再次确认,李忠才确信不是自己刚刚听错了。而此时文棠却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我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的赏赐,还请圣上收回。”
成隆帝并不想收回赏赐,只道:“朕说你受得起便受得起。”
“镇国安平公主,还不快谢恩。”李忠催促文棠接受皇帝好意,不要再多加推辞了,可文棠仍是执拗着没有接受。
“你这孩子,跟你父亲一样固执。”成隆帝轻叹一声,道,“先不论你的功劳,哪怕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你也受得起。”
听成隆帝提起父亲,文棠心里一抖,抑制着的情绪一下子翻涌上来,冷笑一声道:“我父亲可是撰入史册的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