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吸了几口,吐出嘴里的碎叶片,双手手心朝上放在腿上,安静的等待江水降下去。
夜晚的风吹着挂满水珠的皮肤,湿淋淋的衣服带走了身体的热度,乐施打了个喷嚏,又缩了缩身体,继续凝望着江水。
此时驻地已经彻底被淹没,消失在茫茫的江水中,就连将军那顶最高最大的帐篷都看不见了。
从山上望下去,月光照在水面上,水中的泥沙在夜晚的遮掩下看不清晰,水面铺上一层银辉色,一眼望不到对岸,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江水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巨石似乎在随着水浪的起落上下晃动一般,乐施坐在上面,也仿佛在跟着浪花摇晃,全世界都消失了,只有她一个人,乘着一艘石头做的小船,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水上,漫无目的地飘荡。
在羡北生活了五年,乐施第一次见识到洪水的厉害。
也许,大海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仇海宁曾经对乐施讲过,他爹就是见识了水灾,觉得大海也不会有江水发威时更厉害,从此就把江水比作了海,还给自己儿子取了海宁的名字,意为祈求江水平静,别再折腾老百姓了。
乐施没在军中看到仇海宁和爹,于是她又想,他们在哪里?还在这世上吗?
然后,是一阵揪心的恐慌。
巨石是一座孤岛,而乐施是那个流浪孤岛的人。
夜里,江水还在涨,但涨的越来越慢,过了凌晨,水好像不再涨了,天彻底亮了起来,水位也慢慢降了下去。
她就这样在巨石上坐了一晚,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想着各式各样的人,一直到第二天,太阳高照了许久,大腿也在石头上烫得红肿起来,下面的江水降到了膝盖处,才从巨石上爬下来。
乐施淌着水,毫不犹豫的往山下走。
昨夜在石头上,她想了一整晚,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如今她算是当了逃兵,军队是万万不能回了;但要她回家里,乐施也不敢。
她听说逃兵都是要被砍头的,若只是自己被抓了还好,要是还连累了大娘,她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江水很凉,水里漂着污物,多是腐烂的树枝和叶子,随着水流冲刷打在她的身上,腿上被打出了一道一道的红痕,脚埋在水里,一下深一下浅,稍不留神就可能踩空摔下去,喝满肚子的泥水。
山麓都被淹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乡下是什么样。
思来想去,乐施决定先往乡下去,就偷偷的回去看一眼,看看大娘过的怎么样,家里受没受灾。
然后,然后就当自己死了,去山中当个野人,能过多久是多久吧。
小罗山整体呈西北—东南走向,北接玉连山脉,向南环抱羡北,如同一只手一样半握住羡北城和周边乡村。
乐施昨日是从最南边上的山,因为要溜去城镇北边的乡下,便换了方向,向西北方走去了。
说着近,走着远,从她现在的位置回家,用十三岁女孩的脚力,少说也要走上两天,就是全程都在跑,也要一天才能到。
乐施揪了点草,摘了几个果子,扔进嘴里嚼了嚼,酸得差点吐出来。
顺了顺胸口,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她一咬牙,用草包着野果,一口气塞进嘴里,边恶心边往下咽,一连吃了好几个,胃里才不再烧得慌了。
洪水停了,但雨还没有停,绵绵雨丝打在积水中,画出一幅自然的水墨画。
小罗山西南靠近羡北城的地方,地势要陡峭一些,乐施找不到山路,只能硬生生穿过树林和草丛,一脚踩空,整个人直接坐在地上滑下去一大段,摔得乐施七荤八素,不知掉在了哪,躺在泥里不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