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雪疏了,皎月匀圆,破云而出。 细细绵绵的雪拂身,却似撒盐。茹昭拎了两坛女儿红,扫除院内桌椅的残雪,独酌追远,敬故者与生者的赤果坦陈;敬语焉不详的终末陈词;敬万古纲常千年礼教的反骨;敬血脉宿命的咒诅;敬臂上的疤痕;敬作古的鲜血…… 戌时,武家门院内的争吵止于武松的出走,数九寒天,他着一身单薄箭袖袍衫夺门而去,手执军刀,围了项帕,走得毅然,观其面色便知是动了大肝火。 他似游魂,一路恍惚,回神时竟发觉已不知不觉走到紫石街尽头,篱院那头的光亮,是茹昭家的烛火。 她还未眠吗? 他踌躇在院门外,整理半晌措词方才敲响门,然则门却未锁,应着铃音清脆,竹门吱呀打开。 他移步入院,但见樟木桌上自斟自饮的少女,青丝如瀑,钗髻未挽,只取了鬓畔两侧的发束了条月白绦带,纤薄兰苕小太清服帖拢于她起伏流畅的线条,余下的,被一领折枝碧山褙子遮住,一副将就寝的模样。她并未觉察有人入院,自顾斟满一盏酒饮下。 他兀自走近,观她向来苍白的肤难得晕了些健康的红润,墨眉微攒,往下是一双青灰色的眼,清皎皎的,含一困未落的泪,淹润成雾,云烟化雨。 “昭妹。”他不由自主的柔声,硬冷的声色变了质。 她将视线瞥向他,澄澈的目光有些茫然的迟涩,良久,方才勾唇一笑:“二哥?” 他径直走去,静静望着她。 “坐啊,来尝尝这十年的女儿红。”茹昭含笑,扬了扬下颏。 他未动,良久才道:“昭妹,今日之事,实乃我意料之外,我武松顶天立地,虽读书不多,但还知人伦二字如何写。” 她未言,只沉寂凝着那酒盏。 武松面色凝结:“难道武二在昭妹心中竟是那等猪狗不如的货色?” “我知二哥。”她声色一软,却泄出不少委屈,掌心不自觉攀上左臂,捏紧,像是在隐忍什么,一种难以启齿的痛,“错怎会在你?” 错的是我…… 起意,生嗔,皆是我的不该…… 她咬唇,将盏中酒饮尽,欲再续,却被武松五指虚扣住建盏。 “莫再饮了。”他漆墨的瞳色是种无杂质的黑,化去霜寒,纯粹的钉着你时,却有种清澈的直拙,那是种罕见的纯粹,是要许诺万年的炙热。 “酒仙劝人少贪杯,二哥觉得有说服力吗?”茹昭轻笑挑眉。 “那能一样吗?”武松一撩袍,大马金刀端坐于茹昭对侧,“我是个男人,不怕醉。” “男人若不以男人作借口,再没借口了。”茹昭低喃。 “昭妹方才说什么?” “怎的二哥负气出走了?” “嗯。”武二轻哼一声,冷着脸不再多言。 “二哥且饮一盏?”茹昭续了盏酒,递予武二。 武二接过,置于唇畔饮下。 “二哥喜欢听曲儿?” “咳咳!”余留半盏未入喉的酒液,被她幽幽话语噎住,生生的呛回来。 “陈年佳酿,二哥慢些饮。” “昭妹为何这么问?”武二那原就大得似嗔的眼睛,现下更如铜铃,“是那女人和你说了什么?” 茹昭凝眸远望,睫羽开合的停顿愈来愈长,想是晕得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