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以后, 女皇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曼声开口: “昔日汉高帝礼贤下士,解衣而衣之,推食而食之,故能得天下贤士之死力。朕虽不肖, 私下也仰慕先人的举止。诸位相公若要留宿政事堂, 一应起居饮食的待遇, 便按宫中的来预备吧。” 这是对手下宫人的吩咐。掌事的宦官俯首领命,站立阶下的宰相们也随之行礼谢恩,但心中却难免嘀咕。 显然,这是皇帝施恩笼络人心的手段。女皇起居奢华, 宫中膳食无不精细绝伦, 迥非平常可比。可相较于这难得一见的上方玉食, 他们还是更愿意能在家里吃个夜宵。 可皇帝的要求能够拒绝么? 宰相们谢恩之后, 站立在众人身后的凤阁舍人苏味道却突然出列,下拜俯首: “陛下,臣才学浅薄, 实在难荷重任。陛下的旨意关系甚重,臣若忝居台阁, 只怕会壅塞贤才上进之路, 更会误了陛下大治的决心。” 苏味道苏舍人向以模棱两可滑不溜丢闻名,生平最擅长的便是一招不粘锅绝技。而今眼见皇帝锐意革新,即将大刀阔斧整理朝政,登时便起了退缩之心——所谓一叶落而知秋风起, 眼见革新中要掀起莫大的政潮, 那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你们武家这碗饭,咱们老苏家实在吃不下去啦。还是先躲到地方当个小官, 权且避一避吧…… 皇帝稍稍抬眉,居高临下扫了宰相们一眼,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苏舍人的话也有理。罢了,朕要料理天下的事务,应对总须得人。朕看政事堂中的人手也着实不够,便暂且把狄仁杰韦安石调来吧,也算帮一把手。” 听到这话,匍匐在地的苏舍人登时浑身一抖——狄仁杰也便罢了,韦安石可是出了名的刚正耿介,对他这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风范早有微词,真要此人在中枢用事,只怕自己得到海南琼州做刺史了! 见机极快的苏味道赶紧闭上了嘴,总算免去了苏氏与海南的这份不解之源。 皇帝不动声色抛出威慑,随后瞥过苏舍人,再无留意。 ——这就想逃?想瞎了你的心了! · 皇帝是当面向宰辅重臣们宣布了这重大的改革,随后便命宰相入值政事堂中办公,料理吩咐下来的诸多庶务。而此事密不透风,外朝犹自茫然不知。等到三四日后文昌台(尚书省)的堂官们检点公务,才骤然意识到不对: 怎么多日以来,凤阁鸾台的列位宰相从未露面?——还有,这公文数量怎么比往日翻了两三倍有余? 如果说这种种的异象还只是隐伏的征兆,那么到天授二年的七月,朝廷便终究等来了那筹谋已久的惊雷——至七月五日,忙碌了足足一旬的政事堂终于发出了一份极为关键的制诰。该制诰以白麻为纸,北门学士草拟,诸宰相画敕,皇帝御笔用玺;君臣上下态度如此一致,俨然已是朝廷最为郑重庄严的诏书,迥非寻常旨意可比。 但相比这罕见的重大诏令而言,更为令神都内外的豪强权贵惊悚的,却是诏书中的内容——在这篇北门学士草拟的四六骈文之中,除了开头陈词滥调的赞颂皇帝圣德与天命之外,剩余将近四分之三的篇幅,竟尔都在怒斥豪强庸官贪赃祸民、勾连乱政的种种举止,并提出了极为森严的警告: “小人未退,贪吏未惩,流亡未安,怀冤未理,予何得安?若不悛改,则元恶大憝,即就诛夷,若致极刑,非予所望,尔等勉之!” “若致极刑,非予所望”!直到此时,权贵们才终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