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了抬眉,而后屈指一点,光幕随之波动起伏,又传出了声音: 【正因如此,后世对生产力发展,对技术革命所带来的进步,往往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能说,总体来看,社会当然是在前进的,可要具体到某个阶段嘛,只能说还是要面对现实的好。 这种丑陋的现实甚至不仅仅局限于平民的生活上,甚至在我们所常常幻想的,所谓工业革·命所激发的社会上层建筑的变革之中,情况也往往不堪入目。这里仅以创巨痛深的鸦·片战争为例,在此几乎决定了东西方地位的关键战役之中,带英自印度自南亚调来的实际上是一支支离破碎一团稀烂的军队,军队中所有的职位几乎都是以贿赂买来,吃空饷开虚额开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甚至上至军官下至兵卒,还有不少对鸦·片上瘾的货色——倒是完美呼应了战争主题。 这么一支烂到匪夷所思的军队,大抵也就只能在带清面前刷一刷优越感了。但凡是个军制运行正常的中原王朝,恐怕都很难说谁更烂。 所以,这能体现什么制度与组织上的先进性呢? 不过,某种意义上说,也恰恰是这样一团稀烂的军制,才愈发凸显出了工业化以后那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彼时的带英自然是**而有又堕落,溃烂到骨髓里;可这样**而又堕落的军队,在正面击溃庞大而古老的带清之时,又动用了几分的军力呢? ——以当时正规军军力以及军费占比来计算,大概不过占到带英整体实力的百分之五六而已。真正意义上的“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 远涉万里重洋,以区区偏师而克敌制胜,其间战力的差距,何止以道里而计? 纵使腐朽,纵使堕落,纵使亏空朽烂到不可入目,可这样的军队终究取得了胜利,辉煌闪耀而无可比拟的胜利。而胜利者通常不受指责,这便是一般的公理。 也因如此,工业革·命才会所向披靡,以至于横扫上下而纵横宇内,最终成为人类文明几乎唯一的答案。它当然残酷冷血而无情,历史中,技术进步所带来的创伤、死亡与痛苦也无可计量,甚至远远超出于农业时代田园牧歌的想象;乃至于当“先进生产力”降临之时,人类所首先领受的并非“进步”,而是灾难与恐怖的循环——它们从不是叫地上得太平,而是叫地上起刀兵。 可尽管如此,尽管如此,那又能如何呢?工业化能够赢得这个世界,依赖的从不是其思想,价值观或宗教的进步与优越,而是通过它运用有组织的暴力方面不可比拟的优势。古往今来的圣贤当然可以思辨一万次一千次,穷尽一切想象从任何可能的角度来指摘这血淋淋的工业革·命那肮脏丑陋的真相,妙语纶音而天花乱坠,足以感动得顽石都为之点头;可工业化呢?工业化要反驳这样逻辑严密思辨高妙的长篇大论,只需要抬手开出一枪而已。 ——被以暴力覆灭的,旧时代的余烬,即使有再多形而上的智慧,又能如何呢? 归根到底,批判的武器还是抵不过武器的批判嘛。 当然,工业化最终还是推动了整个人类世界不可思议的进步。只不过这个进步的过程,大概也是真的太过于卑鄙与邪恶了。那并非温文尔雅的劝说,先进文明或高尚道德自然而然的吸引,而是最恐怖与肮脏的征服、屠杀与奴役。在数百年滔滔历史长河之中,人类一切的国家一切的文明一切的民族,最终都或早或晚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这汹涌澎湃的工业浪潮之中。所谓的“工业文明”,不过是拒绝工业的文明都消失了而已。 大概,历史总是在血腥与污秽中曲折前进吧。 真是残酷啊,对吧?】 天音袅袅尤未断绝,侧耳细听的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