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繁琐,就怕功亏一篑。 或许,老天爷也看不下去翠娘这一生艰难,仁慈地再次眷顾了这个可怜的女子。 她好像一天天好起来了。 梅疮没有再扩大,部分肿块开始愈合,一切似乎都在转好。 然而……青霉菌用光了,只剩下一小盒菌种,在培养液中缓慢生长。 这是第十三天。 程丹若不得不给翠娘停用青霉素,转而用中药治疗。 她没有解释换药方的原因,因为翠娘很高兴。 “夫人,我是不是在好起来了?”换中药方子的那天,翠娘从床帐中探出身,第一次完全暴露自己。 “是啊。”程丹若给出肯定的答复,她确实是在渐渐转好,“要喝苦药了,怕不怕?” 翠娘笑道:“不怕,反正我也尝不出来。” 程丹若提笔的动作猛地一顿。 晚期梅毒对器官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她已经发现,翠娘不止失去了味觉,她的眼睛也受到损害,视力模糊不清,心肺都不太好。 加上中断了用药,可以说,她已经不肯痊愈,只能控制病情。 “那我就开苦一点的方……” 程丹若的话还未说完,翠娘就打断了她:“夫人。” “嗯?” “我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翠娘看向她,眼里有蒙蒙的光,“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程丹若没有接话。 “夫人,”翠娘低声唤,“您是贵人吧,这些天为我忙前忙后的,我实在没什么能谢你的。你、你若不介意,我给你弹首琵琶可好?我现在好多了,应该能弹完一首曲子。” 程丹若抿住唇角,恬淡地微笑:“好啊。” 翠娘立即振作,吃力地打开床头的包袱,取出一把琵琶。 当当当,她手指翻飞,弹出一串脆音。 “您想听什么?”翠娘问。 程丹若想了想,说:“弹个时下的小曲儿吧。” 翠娘笑了:“还道夫人爱听个阳春白雪。” “曲高和寡,也没什么意思。”程丹若道,“我就想听市井人家的。” 翠娘想想,说道:“我给您唱个《挂枝儿》吧,这会儿嗓子哑了,您别见怪。” “不会,你唱吧。” 翠娘便拨弦调了琵琶,清清嗓,唱道:“露水荷叶珠儿现,是奴家痴心肠把线来穿。谁知你水性儿多更变:这边分散了,又向那边圆。没真性的冤家也,随着风儿转。” 她嗓音并不见得多么动听,可曲调悠扬清脆,朗朗上口,乍听就让人记得住。 词也写得好,直白大胆,哪怕哀怨也有娇嗔的意蕴。 程丹若不由赞道:“唱得真好。” “俗词艳曲,没污了您的耳朵才好。”翠娘挑的曲子已经是最文雅的,更艳俗者如《睡鞋》,什么“被窝裹勾春兴。肩头上挽风情。醉眼朦胧也。几次被他轻拨醒”,哪里敢唱出来。 但程丹若说:“很有趣的调子,很好听。” 顿了顿,又道,“你琵琶也弹得很好。” “总归是门技艺。”翠娘抚着弦,垂眸黯然,“什么都不会,也就是这首琵琶曲了。” “别这么说,以前你弹琵琶,是给别人听,以后可以弹给自己听,想弹就弹,不想弹就歇。”程丹若道,“以后每天,你可以晒晒太阳,闻闻花香,听听鸟叫,吃碗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