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从云娇手里传递到了罗家哥哥那儿。
“秋水时至,百川灌海……”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日光从窗户照进来,我瞧着他的眼睛倒像是两泓秋水。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以息相吹也……”
“什么是野马?”
小灿又开始搅合了。
读罢《秋水篇》,小叔叔又说要读《九歌》。
我实在不明白他几时这般好学起来了。
就像不明白祖母分明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为什么还要读,还要听。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
罗家哥哥一开口,云娇就使了个眼色,将“薜荔”二字改了字音。祖母见到他蓦然地避开了自己的名讳,睁开眼睛,笑着斥责云娇:“小狭促鬼儿”。
祖母朝着罗家哥哥微笑,眼睛里很是欢喜。自打昨天起,我就发现了,
祖母很是喜欢他,她一向喜欢不拘束、不卑不亢的孩子。
当下,我的心里就忐忑着,祖母之前是喜欢云娇和小璨多一些。排在她二人之后的才是我和小叔叔。那罗家哥哥来了之后呢?他次序排到哪里?我默默瞧着。
罗家哥哥读完《山鬼》,祖母亲切慈祥地说好,又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看来在祖母心中,罗家哥哥已然越过小叔叔的次序去了。那么我呢?想到这里,未免惨然不乐。
小璨倒是没心没肺,依然站在书架旁边,伸手够向那些她勉强拿得着的薄本书册,抽出一本,翻看一两行,又插了回去;然后又抽出一本,循环往复,将那一格书册拿了个遍。
由于身量不足,举止不便,给她放回去时,不少书籍都给折了边角。
至此,我总算明白,为何祖母每次买书都是一式两本,一本放在架子上翻看,另外一本差云娇收起来。
“小璨,你要看什么?我给你拿!”眼见小璨将旁边一个矮书架拖的晃了又晃,一本大部头的四书章句集注差点砸下来,小叔叔连忙阻止。
“找《文选》”。
没人知道她找文选做什么。
“在后面那个花梨书架上,第二格,左起第六个。”
祖母虽然老了,记性依然绝佳。旁人提到什么东西,她总能清清楚楚地说出在某处、某个架子柜子里、第几行第几格,对于书籍尤甚。
照我看来,这本事和云娇常给祖母读的《金石录后序》里的李清照差不多。要是现在有什么赌书游戏,祖母定然能拿下头彩。
可惜,祖父生前从不看这些书,也根本不留意都放在哪;如今儿孙都是些痴愚顽童,不知道她记着这些是为了跟谁打赌。
真是浪费了。
果然如祖母所言,文选就在那个架子上。小璨接了过来,翻了约摸有半页,却又不要了。临了,还叹了一口气:“我不爱看这些。”
她爱看什么?她那副心肠中琢磨些什么?怕是天底下没人知道。
祖母不以为杵,只是说:“都是旧书,你们未必爱看,去买些新的来。”
说罢,凑过去瞧了一眼案上的自鸣钟,就站起起身来,领着我们,并几个婢女到院子外面去了,一路直走到我家平日里出入桑叶丝绸的青石码头上。
那会儿正是崇祯十年,湖州百业繁盛,光是刻书商人,知名的就有晟舍闵、凌两家,织里书船日日航行在各处水道上,听见有人家买书,就停船泊岸,供给挑选。
不一会儿,我们就见到一叶小舟翩然而至。船身刷着清漆,船头刻着小小的闵字。
待到泊稳当了,祖母带着我们登上船去。
那人请祖母坐定了,起身去船棚两侧的置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