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皇后娘娘趁机一把火烧了李府,斩草除根。
朝堂之上人证物证俱在,蒙冤十年的错案终于平反。
可半疯半癫的昭瑰公主喧哗大殿,一剑没入裴竹川胸前。
裴竹川死了,他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还了我李府满门一个清白。
我全身僵直,盯着软锦鞋面上缀着一粒小小的珍珠,心里想到的是:
——知晓我身份的男人终于死了。
裴竹川死了,我应该是高兴的。
可雨后初霁的阳光从树叶间透了下来,刺得我眼泪流满面。
我这样凉薄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好消息而落泪呢?
我从怀中拿出那块暖玉,尤记得那日他说过话。
“沉壁,你信我,我定不负你。”
十九、
后来长安再度来信,昭瑰公公主得了疯症,心悸而亡。
李家洗刷冤屈,仇人身死魂灭,一切皆达成心愿,我应该是高兴的。
可为何我心中舒畅如烟云消散,升起却是另一股不可言说的悲楚。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一日一日消瘦。
一夜梦回到垂髻之年,衣衫褴褛的少年,携手放过的纸鸢,从前淡漠遥远江南记忆,突然变得清晰。
——“你们不许再打他!我买了他!”
——“哥哥,原来你生得这般好看,你陪我去放纸鸢......”
——“行简哥哥,你回到长安记得给我写信!”
从前零碎片段与裴竹川的模样慢慢重合,我惊出一身冷汗,汗涔涔地盯着头顶上湖水色秋罗帐。
怎么是他?怎么是他?!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裴竹川如此熟悉,原来他与我曾是江南故人。
向来他是当真真心待过我,可我却害死了他。
昭瑰公主疯症并非偶然,是我每晚趁她熟睡之时,将藏于指甲五石散落到她唇边。
我曾说过,再富贵牡丹终将尝尽这世间的每一寸苦楚。
凡事伤害过我的人,我定要百倍报复回去。
我本就是凉薄狠辣之人,原不值得别人待我好。
到了中秋放灯节那日,我心中寂寥一路行至风亭湖,将手中莲花灯顺流而下。
听说放灯时虔诚许愿,水里的洛神娘娘会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许是天上有月,流水朦胧。
我淡淡垂下眼眸,鬼使神差在莲花灯里写下“行简”二字。
斯人已逝。
花好月圆,原不属于我。
从来就不属于我。
月升映江河,满目灯火灿灿之际,我听到熟悉的一声“沉壁”。
蓦然回首,那人隐于夜色中,可他眼眸幽深像是一团朦胧的光。
隔着两岸灯火缱绻,隔着重重衣衫鬓影,我与他遥遥相望。
我心中一跳,竟是忘了如何呼吸,只任眼泪横流。
裴竹川淡淡的语气在我头顶响起,“沉壁,这次你还要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