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莫名其妙多了想抓她走的人……她是真不懂这副身子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惦念、争夺的?这副,自幼便被人视作是“怪物”的身子。
现在,连他也想要来抢吗?
“虚伪如你,不会置千万人性命于不顾吧?可别寄希望于我会‘良心’发现,我有没有那东西,你心里清楚。”
他不必特意来提醒,闻岓也知道他做得出来。良知在他身上残留有几何,他也清楚。
……正如如今残留在他身上的暴戾、七情六欲……纵然感知微末,但有些东西确实不是想拿掉就能拿掉的。只要一日身不死神不灭,它们就能借万事万物为养料蔓延滋长,避无可避。
而识沂身上留下来的就更是……
谈容在闻岓背后悄悄攥紧了拳头。她又不是看不出来师父如今身处两难境地?这是她的师父!
从他身后侧望去,仅能瞧见些微他侧脸。而他盯着识沂,久久没有动作。
左右都无法抛弃。当然……哪一边都无法选择,攥着她手腕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不自觉握地更是紧。
是她的师父……所以谈容才更明白他不能眼睁睁看无辜之人送死,也明白,他不能把自己当物件,说让出去就让出去。
说到底,能有几个人真能将那么多条人命视若无物?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不也动摇了吗?
该怎么选择,其实一开始就被定好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被摆上天平的是她与天下人的性命,而非闻岓与天下人——否则,她会选择哪一边,显而易见。
但闻岓不是她。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还不到那种地步。他不能做的选择,只有……她来做。
谈容默默黯然了眼神。
眼前已成僵局。也是定局。
以往种种,都如走马灯般从眼前转动着走过。自她有记忆那日起,直至今日。
恶臭泥泞的日子,不知温饱为何物,不知依恋为何物,不知未来尚可期,也不知原来日光也是能够照耀她身上来的……那样的日子里,是师父把她拉出来的。
他待她,并不比寻常人家温情,可也是实实在在的,从未拒绝过她的依赖、任性,从未动辄打骂,甚至于……几乎有求必应。吃穿住行,教她习武,为她制金丹,引她入道,一桩桩一件件,没人能说他是不在乎她。
因而她也从不敢忘,师父对于自己何等重要。没有他,也许依旧浑浑噩噩沿街乞讨,苟延残喘,也许早已曝尸荒野,不知魂归何处……无论哪一种,唯有悲惨。
她默默看着他,牙关紧咬。她该走出去的——就算只是为了师父。
可事实却是她还在犹豫。
可有个声音在说,它说,他人性命与她何干?说到底,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将天下人性命强加在她身上?为何要她来承担!?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有私心,也有私情,优柔寡断的普通人。她不过是不愿离开他身旁,又做错了什么?
只要她说一句……是的。谈容紧握的拳头松开一些。是啊……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带她走的。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那声音见缝插针,道,那干脆就这样——什么都不要了,不想了,走吧。
走吧。它说。
可这样的念头才一晃而过——
血色在眼前铺开。
赤地千里,白骨露野……似曾相识的画面……黄沙铺天盖地,满眼都是鲜血和尸体。
只让人觉得压抑至极,谈容撑着劲儿缓缓吐纳。若她选择做个彻头彻尾的坏家伙,让师父带自己走了,结果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