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中更是忙碌,立法之事使得她暗中奔波。袁慎代表着袁氏一族不便表态,她也不能到明面上来。两个人都为了朝堂之事忙得晕头转向,但疲惫间抬眼又能看见对面伏案办公的另一人,竟也相扶着过了这一段时日。
忙碌了一年多才渐渐轻松起来,这日是云迢生辰。云迢不愿大办,只是回杨府吃了顿饭,晚上在袁府小办一二。
杨府饭毕,袁慎与杨父到前院去了。而她与母亲聊了会天便去别院看了师父。
柳轻絮坐于桌案前泡茶,云迢闻到了一股清香,不由得赞道:“此茶清香,不知师父泡的是何茶?”
柳轻絮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既喜欢,回去时便带一点吧。”
她笑着谢过师父。
“师父,若有一事,身处其中不安,与之割席不舍,如何?”
“世道如茶道。茶道讲究浸泡时间,时候久了,茶味便苦了涩了。饮之也不是其最好的滋味。若茶叶名贵,你是弃之还是忍之?”
重金求茶,为的便是那杯清香。如若毁了那杯茶,清香不在,还忍着那苦涩的口感,那便真的不如饮寻常的茶了。
沉默了几瞬,她似乎想开口说话。面色却蓦地苍白了些许,一股钝痛从心底传来,喉咙似乎被堵住——她不舍得说那句话。
她还是开了口,一字一句。
“师父,我想和离。”
柳轻絮还是一如往日宽容地看着她。
这是她心中深扎的一根刺,与皮肉长在一起。平日里仿若平常肌肤一般,可偶尔抚上去,即使是钝痛也难忍。
她起身坐到师父身旁,如幼时一般将头枕在师父膝上。师父轻轻地抚着她的鬓边,仿佛在告诉她——
“别怕,我一直在。”
这一刻她不是满朝文武毕恭毕敬的杨大人,她也不是袁氏主母,她只是杨云迢,只是做错了事可以到长辈面前寻求安慰的皎皎。
“我要随阿芍巡视边关,考察军情。我要同她一起,看完那大漠长河,看倦那日升月落。我要找我曾丢失的那方天地。”
午后太阳明媚,光影燥热。临别时,杨云迢明艳地笑着对师父说。
既然当年误诊伤痛,让刺留在骨肉里。那么如今也该重新挑开皮肉,将它拔出来了。哪怕又是一次血肉模糊。
月影在窗上浮沉,夫妇二人的身影映于窗上。
云迢心知今夜开了口,是回不了头的。她亦心知,今夜不开口,她便不会再开口了。于是她唤道:“善见。”
袁慎应着,一阵莫名的心悸传来,而后被证实。他听见云迢开口。
“我想和离。”
屋内烛火明灭,两人看不清对方神情。
默了一阵,他突然状似轻松笑道:“皎皎莫要开此等玩笑。”
“是我对不住你,没有守诺,做好袁氏宗妇。”
袁慎似乎知道这是认真的了,状似冷静地问:“为何?”
云迢几欲开口,却不知如何说起。千言万语化作一丝叹息,仿若一朵将要散落的莲。
“善见公子,是小女食言了。”
那日祭天大典,她也是这般唤他善见公子,也是这般冷静地分析着结亲利弊。
室内略暗,约莫有着灰黑之分,窗纸上的女子似乎起了身,仿佛欲离开这方窗纸。
袁慎从桌案前站起。
“云迢,我想知道原因。”
“我从来不喜橘色。”她闭了闭眼,冷声说道。
太过明艳。
她说的没头没尾,袁慎却懂了——库房里那几匹存得好好的橘色绡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