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问父亲母亲是不是不要他们了。
父亲笑了笑,袁晞看不懂其中的意味,却知道不是开心。
“晞儿,你的母亲先是她自己,再是你的母亲。”
他还说:“而且,你母亲断然不会不要你的。”
父亲果然说对了,母亲常常写信给他和袁霁二人。父亲从来不看那些信,也从来不问他们写了些什么。
后来母亲从塞北回来,奉旨往各地讲学,带着霁儿。
即便是这样,袁晞也清楚地知道,母亲于他的爱,不比对霁儿的少,也不比父亲对他的少。只因他是长子,是像不了幼弟那般随性的。
母亲曾问过他,会不会羡慕霁儿。
他犹豫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母亲笑了笑,当晚带他爬上房顶。带着一坛子的酒,就着月色,谈起了漠北,那方他和父亲注定去不到的天地。
她谈起了黄沙之上的雄鹰,谈起了干旱上的野草,谈起了峭壁上的野花……她什么都谈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谈。
但袁晞就是想明白了。
那晚,他仿佛也到了那茫茫天地。
后来母亲官拜京城国子监祭酒。母子相处的时间多了,也才比前些年更熟络。
有一年上元灯会,母亲听说他应邀前往赏灯猜谜之时,神情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督促着他换身新做的衣裳。末了嘱咐他——我儿切莫踟蹰犹豫、满盘皆输。
他不解何意,但还是应了。
其实时过多年,他也没明白母亲那句话的意思。后来与母亲醉酒闲谈,才懂那句话大抵不是说给他听的。
只是如今追忆,时过境迁,人已不在,多思无益。
他跪坐于父亲床榻边,追忆而又放弃。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抬眼望向乌木小窗。似是看见了什么,良久,落下泪来。不知是为谁。
父亲年少时便自诩“无情无爱,方得自在”。只是聪敏如他,看破了情爱,也甘受其苦。后悔么,亦或是愧疚。
“你父亲此人如何会后悔。”同僚口中的云迢君端坐案前,稳稳地饮了口茶。或是茶微涩,微微皱起了眉,苦笑了下,“他便是满盘皆输,也不悔一车一卒。”
“母亲,孩儿斗胆,不解您与父亲为何分开?”
她放下茶盏,摇了摇头:“不合适。”
他仍然不解。
“相遇的时机不对,人亦不对。从我未曾结识那个名满京城、惊才绝艳的少年郎时,我们便错过了。他的年少爱恋太过刻骨铭心,我亦做不到我所期冀那般冷静自持。”
“母亲也有不冷静自持的时候?”他笑笑。
她看了他一眼,好笑道:“等你遇见情爱时,我期待你冷静自持着。”
而后上元灯会,果真应验了母亲的话。
灯火灼灼,明星莹莹。女子一身草色衣袍,刀鞘扔出,砸到盗窃的人身上。他当时只是在内心道:“草衣军。”
全然不知那抹身影入了己心。
“可是您二人不似不相爱。”
母亲怔了怔,旋即哂道:“相爱便合适吗?”
“你也就敢跟我打听这些,到你父亲那里,我看你敢不敢提只言片语。”云迢朝他道。
母亲顿了顿,四十余岁的女子身上绕着书卷气,眉眼间透着淡然。
“我与你父亲之间,只能说是,造化如此。”而后她便不再提及此事。
他也没再问起此事。
是了是了,不是后悔,不是愧疚。只是不适合地相爱了。所以愿意守着那轮月色,千千万万次无声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