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四年,三年一度选秀在即。
内侍监冯延的车驾赶在最后进城。
达成皇帝的命令后,那颗连日来高悬的心终放下泰半。
扭头,看了眼旁边低垂脑袋二八年华的美人儿,虽有难言的懊恼,但更庆幸一番周折终在选秀前领人回到长安。
车内,就只有他们二人对座。
江秀雁闭起的眼皮浅浅一跳,本来温顺的姿态如芒刺在背。
张眼,见是冯延心中惊疑不定,看向手中握紧的汉白玉手镯,茫然。
心底无数疑问化作一个:这是在进宫?
当感受到冯延过来的怜悯目光,昔日那些永志不忘的忆记涌现,精细素白的脸庞又白上一分,如蝶翅的眼睫轻颤。
是自幼随父在医馆学会察言观色的本领,让她发现他虽连日来多有谦让,但属于权力核心所带来的威仪,是有别于市井所见、富贵人家或州府内之人。心底害怕这样的人家不是生性自由的她能所触及,更怕触到了握不牢或害了莆田的家人,便暗自下定决心不能起半点非分之想,存有过往对情爱的妄念。
只惜往日之意,是奈何人心非顽石。
在不分昼夜的寂静之时,辗转反侧回想过去种种,幸是没有害了家人,却害死了自己。
冯延自觉她是忐忑不安。
想到她连日来赶路颠簸不言苦。到底进城后不似之前赶急,扭头向外头车夫下令。
声音温润如玉不似是命令,道:“走慢一点。”
车夫放缓策马速度。
江秀雁思绪翻飞,但架不住这是将走往宫城的路,眼下已是不容半点差错。
终于抬起头直视对面的冯延,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净如雪,双眸灵动,五官精致却是恰到好处的美丽,是多一分艳、少一分俗的仙女下凡。
声音柔而不弱、娇而不媚,道:“雁谢过冯爷。”
冯延笑而不答,颔首还礼。
江秀雁看见不夹杂半点作伪的笑容,心神一晃。
是了,是从这时或更早之前,这位位极人臣的圣上身前大红人,待卑微如她一直不薄,怀有最大善意。
冯延见她恍神不疑有他,只道是将至皇宫过于紧张。
这不是旁人三语两语便能劝说。
翻了翻手中书册,静心读着册中圣贤之说。
车内回复之前的宁静。
她倒能自在盘算往昔,但车驾逐渐驶近宫城,将是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离开那座大明宫。
压抑心底里那些尚未来得及理解的事儿,半敛的眼帘冉冉而动,浅浅抬起眼皮、匆匆看他一眼,见是神色自若的从容自在。
问:“敢问冯爷,雁可否掀开车帘?”
冯延诧异抬首,没料到一路乖觉的人儿会有此心。
虽说秀女入宫前朝思暮想于礼不合,但终究是花骨朵的青春少艾,对于不曾接触的物事有所好奇亦非怪事。
某些事行个方便之门也确非大事,便同意得十分干脆。
放下书册,道:“自然。”
江秀雁看穿他的心思。想是上一世没有这么“不知进退”,但困于大明宫一偶廿余载过去,是架不住内心渴望。
心底里仔细千万个嘱咐“自然”、“自然” 、“自然”。
皓腕一翻掀开车窗帘,窥视这座天子脚下的长安城,看望繁华的朱雀大街。
天子脚下的长安城人声鼎沸。
茶肆酒家、珠钗衣饰、医馆药铺,无一不有,无一不盛。人人一身绫罗绸缎、珠玉金钗行走于坊市,言笑晏晏间仿似诉说盛世繁华下的“天子脚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