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等一会儿,娘收拾些东西就来。”
等纪明娴带着阿娘、二姐坐到了提前偷摸赁好的马车上,天色尚且早得青黑一片,她挑开一点车帘子看着离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宅子越来越远,逐渐变成只有模模糊糊的屋瓦轮廓。
淡淡的愁绪弥漫在窄小车厢内,三人一时无话,等到上了平坦官道,早已过了早饭时辰,快要吃午食了。
道路两边不时飘来炊饭香味,纪明娴如梦初醒地拿出了炊饼让阿娘和二姐先吃,她自己却点起了包袱里的银钱。
眼下要先坐车到东平府,到了东平府便离京东东路很近了,再有个十来天的车程,就能到京东东路的青州府,那时先找青州府周边乡下窝个数月,再央人细细打听姨母在哪里居住。与姨母见了面便可问些青州城里的生计,她们三人有手有脚,难道还养不活自己?大不了坐在织机前日日纺织就是了……
不过纪明娴清点完带出来的三十五贯银子,还有身上几只耳环钗簪,自忖她们应该还到不了这步田地!应天府边一亩良田不过两贯半到三贯,次的还要价低,青州府的地再贵,算它四贯,这钱也能买下七八亩还余下些。她们母女三个吃喝又不多,也不是非要顿顿大鱼大肉,哪里不够嚼用?只是要过得更好却只能由她想法子开源,或是学人做买卖,或是学门精巧手艺——据说开封那里就有一位做羊头签和葱齑的厨娘手艺极好,做一餐须费帛百匹或钱数千,青州作为一路之府,想来也差不到哪去!
纪明娴将钱串依次塞回了三个包袱里,每个都掂了掂,略有些吃力,想着到了东平府先将大部分换成银子,拿着方便,也不会轻易露财。
又一直行了八天,她问过车夫,说再有三四日就会到东平府,不由松了松神,眉间一喜。
纪夫人,如今复了本姓的梁氏坐在马车一壁,看见大姐算钱,完全不是夜里需要人哄惜的可怜小娘子模样,拿出去比那些顶天立地的郎君们也不差,和车夫攀谈也极有章法的,丝毫不见局促,她心里慢慢回味过来,默默端详了大姐一番。
纪明娴从二姐手里接过炊饼吃了,正用一截褐布带子给她扎丫髻,被梁氏注意得久了,忽然浑身不自在,给二姐系好了发带,有些心虚道:“阿娘怎么了?可是没出过远门,这几日叫车晃得想呕?”
不待梁氏回答,二姐看向纪明娴,抢声接下道:“大姐,我荷包里有陈皮,拿出来叫娘嚼一嚼吧?”
见二姐恨不得一举一动都要先问大姐的模样,梁氏莫名口涩,两臂一伸,将她和大姐都搂在自己怀里,笑道:“娘没事,哪里费得这些?只是往前去想了想,好久没这样和你们促膝坐着了,一眨眼你们都大了,娘却好像什么都没做,仔细想来,很对不住你们吧?”
她和纪元安称得上青梅竹马,她爹爹是纪元安的开蒙夫子,之后也教了他科举之道。他少年得志中了秀才,爹爹却突发背疽去了。他陪她守了三年孝,来家里求娶,说愿一生一世待她好。新婚第二年她生下阿娴,九年后又生下阿淑。婚后他科举不顺,考了三次仍旧止步秀才,开始说起没个儿郎,迟早将家业通通给了外人,也没什么好考的。于是结交了一班朋友昼夜酗酒,板桥里还养了两个不干净的娼|妓。酒后吐过真言,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两个姐儿不如溺死了好,是她们挡了纪家有后。
离开那座宅子后,把她自己做下的事数一数,有对有错,可生不出儿子是她对不起纪家列祖列宗,这错再大,罚她做什么都应该,凭什么拿她两个女儿去还?
懵懂的二姐偎着梁氏,替梁氏辩解道:“阿娘哪有对不住我们?是爹爹的错!大姐你说对不对?”
纪明娴抿起了唇儿,一时没说话,垂下的眼慢慢湿了。
阿娘自觉对不起纪家,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