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戴着扳指的手掀开帘子,落在烟幕下,也落在温清比雨更茫远的目光里。
有碎雨溅了进来,温清微眯起眼,定定凝视着谢微知的面庞出现。那张她上一世见了很多次,总是高高在上的,她骨子里既忌惮又厌恶至极的脸。
幸好,幸好你这世还是出现了。
她扬唇一笑,恭顺垂目,行了个笨拙的礼:“拜见贵人。”
头顶传来一声温笑:“这便是四儿吧?何必拘礼,快快请起。”
“谢过贵人。”温清直起身,却还是垂着目。
静静等了会,谢微知的声音重又响起:“听闻你是被父母自愿卖掉,刘婆为了银子自然是信。可我现下看着不像,四儿可是在故意诓骗人?”
“骗”字落下,一道惊雷忽的划过天际,昏沉的天里,两人匿于雨幕后的脸,同时被照亮,每个细微都一览无余。
谢微知是笑着的。温清的脸是决绝的。
“敢问为何不像?”她询问,对方却是微笑不答了。
温清默默将袖中拳头攥紧,抬眼道:“又敢问这个原因真的那么重要吗?若我觉得自己徒留家中,不过是一日日地成为爹娘的累赘,想把自己卖了呢?”
上方轻笑了声:“不过七岁的丫头,把卖说得如此随便,你可知道这代表什么?”
“不过是从一个桎梏转到了另一个桎梏。”温清不假思索,“但眼下这个桎梏更令我心焦,无论爹娘对我如何,对我好,我怜他们,对我不好,我怜自己。两边都不得好,这算什么?这种生活我受不了了。”
“不如没心没肺地逃到另一个桎梏里去,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让四儿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就行。”她顿了顿,“另外,务必也要保我爹娘一生平安顺遂,这便足够了。”
细雨依旧连绵下着,丝毫没有将息的意思。而谢微知的下一句如一滴格格不入的急雨,狠狠掷在地上:“你说什么都可以做,那我有一日要你取你爹娘性命,你又该如何呢?”
“这便是我要说的了。”温清又垂目躬身,“若爹娘离去,四儿必会紧随他们而去,绝不会犹豫。”
谢微知大笑两声:“四儿这孩子真让人摸不透,先是要弃你爹娘而去,结果到头来,还是处处想着爹娘。该说你心思奇怪呢,还是我想得太多?”
“不是我弃他们,是他们弃了我,这点从未变过。”温清纠正道,“怪就怪他们活得太低,给我的也太少,可既然亲缘一场,我心里带着愧疚,是断断不能再辜负他们的。”
“想必贵人的孩子就不会遇上被爹娘卖掉,或是自己卖掉自己这种糟心事。”她心思一动,又故意添了这句话。
“哦?”谢微知声音平淡无波,一笔带过,“那他也得有这福分活到这岁数。”
这句淡淡的话,恰如凭空的又一道惊雷,刹那间劈在温清心头,她重重一震,费了很大力气,才稳住了将要崩塌的面色。
也得有福分活到这岁数?什么意思?难道——这世的谢明钰已经不在了?怪不得......他这几日迟迟不曾出现。但不对,不对啊......好端端的怎会连七岁都没活到,上世那个幼年即名扬天下,光彩夺目的小公子怎会早早就泯为幻影?
明明,她还没来得及在他身上解开牢牢围绕在她心头的谜。
定是有什么误会,她还得再问下去。温清强压心神,正快速思索着如何开口,另一边的谢微知却似无意再多留,倏然收回了手,帘幕哗的落下,宛如向她无声下了道判决,斩钉截铁。
紧随着是谢微知的声音,冲淡了温清心头的最后一丝迷惘。
他说:“明日这时会有一辆马车来接你,登与不登都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