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苍白的脸。 莫名地。 秋英浅的脸重叠其上。 她瞳孔猛然一缩。 忙收回视线转过身,背靠墙壁。 走道里明明寂静无人,可迟休耳边的嘈杂愈发清晰。 “真晦气……” “……克爹克娘的东西。” “不学好,长大不是守寡就当小三!” 迟休缓缓阖眼,无力仰头。 无名的焦灼搅和着,凝作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在心上。 石不能奈何水能穿之。 强装坚硬的心。 同样如此。 时隔多年,她麻痹的心终于透彻,曾以为看不懂的情绪,此刻好似豁然开朗。 秋英浅的死所留下的阴影。 远比她想的要沉重。 即便事不关己,但负罪感具象成枷锁,强硬束缚早已碎心的躯壳。 明明跟她没关系。 明明她也不知情。 明明就是封建迷信。 明明―― “扫把星!!!” 迟休睫羽倏然一颤,脑中立时被某个声音贯穿。 她垂头,看向手里紧攥的糖葫芦。 顷刻,手好似被抽走气力,颤抖着,连同糖葫芦掉落在地。 刹那间,红色糖块飞散,而在她眼里,零落的糖渣愈发殷红。 宛如鲜血四溅。 仍记得好多年前。 同样是四百块。 同样是糖葫芦。 同样是她晚到。 同样是―― 车祸。 “我……不是……”迟休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低声呢喃,“我不是……” 原本清晰的视野渐渐模糊,冷淡的眼再也盛不住沉重。 似乎连泪珠都不愿多作停留,尽数逃出眸底,砸向地面。 她哭了。 面无表情地,无声啜泣。 当年所谓亏欠秋英浅的眼泪终于汹涌,她再也压不住满腹痛苦,却始终只是安静垂头,任凭痛楚肆意,滋生倦怠。 上帝不会为她打开任何一扇窗,但会肆无忌惮地掐灭她所有的光。 迟休忽地相信起命运,而掺杂其中的诅咒则会终其一生去磨砺爪牙,捏碎她对救赎一切奢望。 万劫不复。 理智被迷惘冲散,溺于蜚语。 倘若与她无关,又该向谁问责。 倘若承认,便不得不屈服―― 这个让人脆弱的世界。 她没再回头看他一眼,沉默离开。 夜里,迟休眼睛涩得厉害,却毫无睡意。 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画面。 大滩的鲜血、秋英浅煞白的脸、推入火化池的尸体…… 奖杯、四百块、糖葫芦、车祸…… 以及。 韶谌的脸。 迟休只觉胃部猛然一紧,她忙翻身下床,跑向厕所。 撑在舆洗池边,她止不住地干呕,但胃里除了翻腾的难受,什么也吐不出来。 倒腾一阵,迟休无力地靠坐墙角。 如此反复着,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 所幸韶谌在那晚苏醒且无大碍,住了几天院便拖着伤腿返回学校。 可在教室里还没待一天他便发现异常。 迟休似乎在刻意躲他,不接他的话茬,连同自习课的纸条也不予理会。 另外。 迟休相较往日消瘦许多,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与憔悴,以前还只是寡言,现在除了上课回答问题根本不吱声。 他以为是自己没及时跟她说明情况,便几次三番地想找机会道歉,但见迟休专心复习且临近高考,又不忍打搅。 高考前一天傍晚,众人熟悉完考场回校,恰遇红霞满天。 韶谌杵着拐杖慢悠悠地穿过连廊,抬眼一瞬,迟休正从连廊另一头迎面走来。 他眸色微闪。 迟休清瘦的身段被余晖勾勒,半陷在暮色的黯淡里,长发随意束成低马尾,几缕耳发伴着步子轻晃。 韶谌止住脚,唇角弯出弧度,目光默默跟随她。 直至。 擦肩而过。 他不免愕然,回头,视野中迟休的背影逐渐脱离暖光。 陷入阴影。 - 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韶谌悠哉杵着拐杖去往迟休的公寓。 然而在门外敲了半晌,始终不见动静。 估摸着迟休可能去了画室,他便打了辆车赶往城郊。 可推开木门的瞬间,门里浓重的霉味让他意识到这里早已无人问津。 不解与不安交融,韶谌拨出几通电话,不出所料――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