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雨就像那大海的水都被龙王卷到了天上,从乌云上一大盆一大盆地往下浇似的。那乌云越汹涌,雨下得越大,裴乂就越兴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喜欢这种带点恐怖气氛的天气,可是她就是喜欢,喜欢到常常跑到大雨下兴奋地又喊又跳,喜欢到会躺在地上,让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和衣裙,喜欢到那个时候不管那几位姨娘怎么讽刺她,她都能毫不在乎,不与回击。现下这个时候要不是身处这样的环境,加上身体欠安,难以动弹,她也还会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与春雨共舞吧。她就那样地想着,看着,专注地听着外面雨声隆隆,恍恍惚惚之间,也不知道是真的跑了出去,还是在幻境中,还是在梦里,她觉得自己真的被大雨淋湿了,一会清凉一会冰冷,一会感觉石头大的雨打得她身体生疼,一会又觉得雨停了,只剩下她湿漉漉地狼狈不堪地伫立在茫茫街道上,那些屋檐下躲雨的众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地取笑。她想骂回去,骂那些人庸俗无知还爱多管闲事,可是她怎么也开不了口,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嘶哑的声响。她想跑,可是她没有穿鞋子,她跑不动,地上的石子磕得她的脚生疼。还有地上的积水也不知为何会像油锅里刚煮开的油似的,很烫很烫。她就那样无助地站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讪笑讥讽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很害怕,可是她的身体就像已经出卖了给别人一样,根本由不得她自己控制。然而,身体的疼痛却又完完全全是自己在承受。那人群里,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是娘,还有爹爹,他们看起来,似乎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他们在微笑,在向她招手,但她想走过去的时候,却又看到旁边的姨娘在和众人一起取笑她,接着,娘亲和爹爹也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似乎要把她的耳朵都震聋了去。裴乂用手把自己的头抱起来,想要隔绝外面的声音和景象,可是,即便是闭上了眼睛,即便是捂住了耳朵,也还是挡不住。他们在喊着她的名字“乂儿,乂儿......”,“裴乂,裴乂......”,“裴姑娘,裴姑娘......” “姑娘,姑娘......” 裴乂闻声,睁开眼睛,却是章太医的脸正在她的眼前。原来这竟是一场梦。是啊,只是一场梦而已。母亲和父亲早已不在人世,她又如何还能见到他们呢?何况,他们两人不合多年,又怎么会突然相亲相爱,携手一起呢? “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昏迷?” “是啊,从昨天中午开始你就一直在昏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也不喝药,也不进食。若是今天再不醒来,只怕,再也难醒了。” 裴乂只记得窗外的大雨和雷鸣,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家乡时的总总。她想着,如果还在家,只怕这大雨还能去淋一淋,其他的事情却是一概不记得了。就连刚刚还在梦里的情景,也随着太医的一言一句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昏迷了一天一夜吗?” “是啊,昨天起来,我才去给姑娘煮药,捧药回来,却发现姑娘又睡了过去。老夫想着这样睡也不是办法,想唤你起来把药喝了再睡,却足足唤了一天一夜都不见姑娘醒来,真把我给吓坏了。” 裴乂听着这些话,感觉一点都不真实,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如今的窗外,依旧下着雨,只是比她睡过去之前的小了一点而已,怎么就过去了一天一夜呢?她挣扎着坐起来,遵循着章太医的吩咐,伸出手去给太医把脉。章太医拿出一方叠好的手帕放在裴乂的手腕上,静静地诊断起来,把完脉后,又瞧了瞧裴乂的脸,此时太医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来,只听他舒了一口气似的地道:“姑娘的病好转了,这下,就不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