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今日灶上定是要放荤腥的。我听孙老三他们说了,官差不走,姓屠的为做面子,不敢在吃喝上苛待咱们。”崔八娘挤在哥哥身后,不时探头往队伍前看,一边压着音儿,要不是怕惹了看守人呵斥,早就按捺不住地蹦跶起来。 崔三郎往前挪了一步,回头给她个眼色,示意安分些。 自去了码头上,他便日夜焦灼,生怕八娘独身在罪奴村受屠管事欺负。 幸而那人与他们一并留在了大船上,今日才得归。 休海期,罪奴村在册的人都被押送归来。 那吏官们也在,今日的吃食应是不赖的。 如此想道,心里不由一松。 为这一刹那的欢愉,崔三眼底浮起些唏嘘,不过很快掩盖下去,眼神挪转,落在灶棚里那女子身上。 月余不见,人没什么大变,瞧着是黑瘦了些,身上却还是旧衣。 天冷未见加衣,可见她家中不如何宽裕。 与她一个灶棚做事的妇人性子并不安分,一时同看守衙子说笑,一时又打量着队伍人群,嘴皮子喋动不休。 那妇人的手指也不踏实,间或还要伸手戳她几下,指使正好好做事的她又是舀水又是抱柴。 论是谁来,都能看出那妇人一肠肚小气,借机折腾她。 可她只垂首不语,留给旁人一副鹌鹑态,老老实实的。 她必然是个恭谨小心的人。 崔三如此想道... 却听一阵响亮的咳嗽声传来,转眸便看小灶跟前竟鼓噪起一团团浓白烟气,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妇人一边呛嗓子咳嗽,脸上一窝窝的酸泪,狼狈地冲到外间。 “咳咳咳...今儿是哪个遭瘟的烂货砍的柴?他娘的送一旦湿柴,莫不是存心跟老娘作对!...” 妇人骂骂咧咧的,看守的衙番们瞧她狼狈,个个乐得看热闹。 崔三心中一动,顺着人群缝隙再看,果然见那女子的大灶上分毫未乱,正握着大筒勺子来回在锅里搅着。 原来人是个谨慎的,却也不堪只受欺负,就跟自己幼时养过的一只花狸似的,记着仇,悄没声地伸爪子捣人报复呢。 眼底浮起一点笑意,再轮到跟前的时候,崔三听她还装模作样地安抚那妇人,不由盯着多看几眼。 他领过粥食,记册子的人喊一声名号,秦巧闻声抬眼看他,又分了一只竹筒过去,“还有这份。” 汤清水透,有些许袅袅气,凑得近了,一股子辛味。 “哪里是肉汤,分明是洗锅水泡姜丝嘛。” 崔八娘失望透顶,一口口抿着粥,忍不住跟三兄抱怨。 算来这一顿已经是她进了村后最殷厚的一餐。 奈何,“孙老三他们说得起劲,我还当是能吃块肉呢。” 崔三郎拍拍她额头,要她悄声些,听她提及孙老三,手上一停。 孙老三确实说了今日必然吃得好,却并未言明一定是今日村中灶上给的好食。 这样一想,便有些耐人寻味。 不在灶上,还有何处能让他吃得爽利呢? 崔三眼神一变,下意识回头往灶屋看去。 此时大灶上领饭食的人早已散去,秦巧正忙着锅底清洗,牛娘子方派了人传话,急令着要热水呢。 一锅必然是不够的,今日活计多,缸中的水眼看就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