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站在门边，一把拽住神女的衣袖，就要将她带走。
“怎么了，”她不解，“你好像很不想让我在这待着？”
“始终是腊八节，相当于是个小年，阖家团圆的日子里看到这种场合，不吉利。”
神女抬眉，“你什么时候也讲究起这个了。”
月老摇摇头，执意要和她离开，她没抗拒，只是在动身那刻，府里的下人也摇摇晃晃地抬起那具棺材，向选好的坟地走去。
忧怨声和哭声响彻在房梁，伴随着这飞扬的雪花，风吹过来，竟是刺骨的寒。
回九重天之前，神女忽然想起洛城山上，有一座月老庙。
她道，“听说你那庙里有不少信徒，都抱着寻得一佳人的愿望过去，想要求得一条灵验的红线。去那儿看看？今日腊八，应该会很热闹。”
月老脚步一顿，极缓地点了下头。
两位神仙来到那洛城山下，神女看着七七四十九层石阶，正要抬腿上去，却眼神一凛，于下一瞬出现在月老庙前。
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积雪，庙里灯火旺盛，两盏红烛在里面静静燃烧，顶上是一圈圈线香，底部挂着一张红纸，写有一些女子的姓名。香灰无声落到地上，灰烬散开，在寒冷的节气里被冻住。
几丈外，是用来焚烧纸钱的巨大火炉。
月老庙前很热闹，不少信男信女过来许愿。
可是，面向着月老神像、背对月老的神女却道，“为何骗我。”
她一挥手，便见眼前的月老庙化为乌有——原来不知何时，这庙便被烧成灰烬，什么都不剩。
哪还有什么信男信女，一切皆是月老为她作的幻境。
月老说，“这庙在多年前被一道雷电击中，大火烧起来，庙便被毁了。”
神女道，“我记得天底下每一间月老庙，都会被你仔细看护。你向来认真对待世人的每一段姻缘。”
“一时疏忽。”
神女静静看着他，微弱的月光照在月老晦暗难测的脸上，他道，“回去吧。”
两位神仙消失在洛城山上，几百里的京城里，张家的奴仆们将小公子下葬，在旁边铺垫石灰和木炭，将随葬品都放于灵柩里，一众亲人肃立默哀，行后土之礼。
昏暗的郊外，几盏灯笼渐行渐远，独有两人站在石碑前——一个年约四十，是个女人，一个稍年轻些，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们不说话，孤寂的风吹来，郊外其他墓碑前的香被吹灭了，香火味几不可闻，一些还未燃烧殆尽的纸钱被卷到一旁，在地上翻滚几下，落到一人脚边。
黑无常瞥了眼底下还在燃烧的纸钱，将它踩灭，遥望十几丈外的新坟——“真是糟糕，居然要我们来收那孽障的魂。”
“没办法，阴间只剩我们两个还能干活。”
“过去吗？”
“嗯。”
虽是如此说着，但两位鬼差都没动——没办法，那孽障之前给他们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九百多年纠缠，重伤判官，斩杀牛头马面。虽说他已亡故，但谁敢保证他不会再惹出别的祸端来。
前方，那一男一女背对着他们，那孽障一走，他们便再也无法听到和看到关于阴间鬼魂的事，也对身后两名鬼差毫无察觉。
只感受到周围忽然变得阴冷，往后瞧去，又空寂无人。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壶酒，自顾自地在石碑旁坐下，喝了起来，女人依旧站着，任由微弱的月光照在身上，阴影落在石碑上。
张肃，字景琉，生于嘉煜六十年，死于嘉煜七十六年，享年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