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保留”的概念,无论气味,旧物,还是人。他总穿一身不合身的牛仔夹克和矿工长靴,走起路来慢吞吞地拖着脚。相比之下,反而是有扁平足的戴茜走路生风,像刻意证明什么东西。他时常一阵风一样刮进百货商店,莉莉丝分给妹妹没拆的巧克力棒。
戴茜拿起它,动作像在夹一根烟。
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上,五六岁时就相识,随后一起长大:哈珀、莉莉丝,戴茜。在市区读大学的表哥查理。以及,对门的亚当·伊斯特伍德。
两个男孩,三个女孩。
全是阴性。
亚当和查理同龄,高中毕业有两三年了。他首父是消防队队长,性格严酷专|制,哈珀经常听见这对父子在门里激烈争吵。亚当有时直接摔门而去,但去了哪里?每当自家阳台上传来声响,哈珀都会知道答案。
他走上前去,打开窗。
这是他司空见惯的景象:年轻女人单手握住窗框,面上阴翳一扫而空,冲他笑着吹口哨。哈珀看着亚当翻进来,瘦削高挑的身体轻巧得不可思议,肩颈手臂的肌肉线条在月亮下发光。
你又跟你爸爸打架了?
别管那些,过来。
事后他俩挤在哈珀的单人床上,汗汵汵的皮肤相互摩擦。亚当单手夹着根没点的烟——和戴茜的装模作样不一样,亚当是真抽烟——望着黑暗沉默不语。
大学生这星期写信了吗?过了一会儿,亚当问。
他指的是查理,于是哈珀告诉他:还没。
哎哟,真是大忙人一个。
外人看来,亚当和查理关系理应最近。两人一起读过初高中,一起骑车去邮局寄过性别署填表单,一同和阳性别失之交臂。从性别署寄回的文件上画了一条曲线,必须55%往上才是阳性,亚当卡在53%,查理50%。
都只差一点。
查理的首母仍然决定送他去大学,读读文学,读读历史,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稍微开开眼界。亚当转去当了消防员。他毓父死得早,首父指望着他成为阳性,此事的失败让双方关系冷若冰霜。
A.D.A.M,四个字母。
象征着人类祖先的阳性名字,承载得了多少希望和失望?
亚当不怎么提性别方面的事,似乎也不在意自己是个阴性。他举手投足和以往并无变化,其中自有一种英俊爽利的气质,仍让小城近半的阴性女孩脸红心跳。甚至只是迷恋于亚当吸烟时的手势,戴茜就偷练了整整两个月。大家其实都或多或少知道,但不挑破。
不可能有结果的事,不挑破就能当不存在。
至于其他,不见光就不存在。
于是和此前多次一样,哈珀躺在黑暗里,看着床正对窗户,一条长路被白的淡月光照耀,蜿蜒向很远。他给亚当念诗:White in the moon the long road lies. 亚当说自己是粗人,听不懂,他又念一句:That leads me from my love.
My love.
他突然感到忧伤。
这回亚当听懂了,把烟丢在一边。别多想。搞异性恋又怎样?我们没偷没抢。
他照例在前半夜离去。第二日是星期天,人人都上教堂做礼拜。哈珀隔着长椅看见亚当身穿袖口紧束的格子衬衫,红与黑的颜色交织,隔在自己与十字架上的神之间。
他闭上眼睛。
主啊,请原谅我。原谅我们的选择和作为。
我还是无法不为此羞耻。
——
查理在学校学坏了。哈珀放学时碰见表哥的毓母,后者这样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