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的领县隆德,四方小城修得简单,当时他想围攻那座城池,被杨鼎瑞极力劝阻,后来只将兵马在城外摆开耀武扬威,跟乡野百姓开市买了些过冬的衣帽被服。 刘狮子之所以对时间记得清楚,是因为那个月发生了件大事,收拢了固原降兵,他就让罗汝才和杨承祖去了平凉,创造出金蝉子这么个转世没完的玩意儿。 攻破平凉城,狮子营在那次行动中收获颇丰,后来能在青海站稳脚跟建立元帅府,全靠韩王府的金银财秣。 平心而论,以刘狮子当年的眼光,静宁州除了葫芦河那几十万亩算是河谷地,其他地方二百多万亩全是山塬地,一州二县百姓才六万出头,是个能把人累死的苦地方。 但当年吧,还是刘承宗太年轻,没去过青海、没到过康宁,脑子里总觉得家乡陕北最贫穷,以他现在的眼光啊,静宁州海拔较低、水网密布、开发程度高、气候合适、森林众多、山塬农田足,是陇西难得的洞天福地! 可惜在魏迁儿的信里,现在的静宁州,已经不是他过去见到的那个静宁州了。 这地名儿啊,一般都是形容一个地方的特点,如果是坏字,像什么苦水、恼沟、人头山之类的,那名字起对了,多半是什么好地儿,但这不是最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就是用上一些寄托美好愿望的形容词。 愿望之所以是愿望,就是因为无法轻易达成。 带静的八成特别乱,带宁的扛着锨走三里地随便两下子,就能出来古战场。 魏迁儿率军进了静宁州才知道,庇护一州两县的不是那面简单粗暴的元帅府大旗,是方圆百里找不到一头四条腿的牲畜、一口能喝干净水的井、没有一条不积尸的河。 他近五千人马的大营一路驰行到葫芦河畔的静宁州城,沿途在官道上就没瞧见一个活物儿。 连吃大户乞讨的都没有,到了饭点儿,野外寂寥无声,方圆二十里看不到一道炊烟,处处阴风阵阵像闹了鬼似的。 静宁州城悬着脏兮兮的元帅旗,四面城墙只有七十四名守军,他们是分守固原右参政陆梦龙的兵,在高迎祥等人初次袭击静宁州时以三百固原兵来援,然后都死在城外了,只有这七十四人当时负伤避入城内,逃过一劫。 魏迁儿搜集了全城人丁,算上守军男女老少拢共七百三十二人,其中男人超过一半不是没有手掌就是没有手指。 隆德县、庄浪县、水落城,情况相似,整个静宁州只剩一千九百九十七人。 魏迁儿干脆就把活人都迁入静宁州,有伤的医、有病的治,让军兵在城里清理了尸首和水井,指派了个把总做代知州,留下兵粮和六百军兵看护辎重,随后率大队撤出静宁州,回到通渭县。 他的大营人马近五千,静宁州根本没法给他提供补给,这才跟参将杨承祖商议,让他进静宁州。 毕竟杨承祖的营只有两千多人,过去清理几口井,至少吃水不是问题。 办完这些事,魏迁儿才给刘承宗写了信,详细叙述了打听到的情况,静宁州的现状,惨烈到他这个死人堆里钻出来的人都险些崩溃。 在高迎祥进入静宁州之前,这里的人口就已经只有两万多了,距离刘承宗上次进静宁州已有四年之久,在这四年里,这片土地经历了三年大旱、两次冰雹、三波蝗灾、两次大战、一次天花大疫、一次民变大乱。 两次大战,一次是王老虎跟杨麒,一次是神一魁余部的红军友跟李鸿嗣。 大乱,则是旱灾里,平凉、陇州、华亭、武安、庄浪、静宁等地数万难民出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