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暮云,数峰斜阳,天地间无生之万物缄默静立。而她孤身一人,长长的影子曳于身后,将欲焉往?当那轮红日终于在天地一线处沉没,她会不会也生出日暮途穷之感?至夜幕笼罩,万家安眠时分,她又要在何处落脚?那所宿之地比起这四面漏风但尚有片瓦遮身的破庙,又如之何? 赤云燃烧殆尽,夜色苍茫而至。残瓦碎砾边,一只失群的孤雁敛翼暂栖,像写意山水里一笔错点的浓墨,低鸣一声,羽翮重拂,转瞬消融于沉沉暮霭,不知飞往何方了。 几行归塞尽,念尔独何之。 眼角忽有泪水滑落,跌入风尘侵染的鬓发。 过了很久很久,在不知多少次回忆起今日的情景后,我才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在这荒废多年、无人问津的破庙之中,我生平第一次这样铭心彻骨地挂念一个人。 屋瓦缺失的地方终于变成了一方古砚。新月升起,渐渐移于目前,那形状很像一柄弯刀。 一柄总是横亘于我和她之间的弯刀,一柄我今日偷生于其锋芒之下的弯刀。 只差一步,我现在就该葬身于这一片冷月之下了。想一想,这归宿倒也不错。 但活着总要比死了好,虽也说不出到底好在何处。可我知道,世人总是求生而讳死的,为了活着,即使无边的痛苦和空虚如泰山压顶,也会硬生生挺着。若非生好于死,人们何苦受这个罪? 留下一条命,至少现在还能欣赏这中天月色。 我与明月对视良久,深信此刻世上再没有比这破庙更好的地方了。 身上气力渐渐恢复,但几处包扎好的伤口也开始重新渗血。我对月兄道声“少陪”,起身为自己重新裹伤。 盆中原有的炭火早已熄灭,但火盆旁堆着新的柴火,上面还搁着一支火折。 她想得很周全。 两瓶“毒药”,一瓶外敷,一瓶内服,几条一尘不染的“白绫”,自然是用来包裹伤口的。触碰伤口时很疼,但印象中,我几乎是笑着做完这一切的。末了,我用剩下的布条蘸着清水揩净身上的血污,又仔细擦拭过双手,解开一旁放着的包袱。 包袱里是那件她声称藏了针的棉衣,还有一个水囊,一个油纸包,装了些吃食。 我这一日消耗极大,又未曾进食,确乎已是饥肠辘辘,腹中适时地咕嘟了一声。那油纸包里倒是荤素兼备,有风干的肉脯,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馒头,都被捏成动物脑袋的模样,但不管狮头、虎头、兔头,皆是遗貌又遗神,无不透着一股傻气,让人看了不禁发笑。这样手工拙劣的点心师傅,恐怕连庙会上的小孩儿都哄不来,难为她怎么寻到。一口咬下,甜丝丝的,才知道不是馒头,而是豆包。 那件棉衣呢,不仅一根针也没藏,反而轻软舒适,对于一个满身是伤的人来说,穿一件这样的衣服当然会好受许多。后来,我在那座古画似的山上再次遇见澹台绿衣时,穿的也是这件衣服。那时她易容成一个小姑娘,带着我绕遍大半座山,往我怀里塞了无数各式各样的花。最后,她脸上的伪装再也难以维持,只好坦白身份,露出庐山真容,而当我还在惊讶中不知所措时,她的头一句话竟然是埋怨我不爱惜这件棉衣,将它磨出了洞。她说话向来不着常理,但我却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出山之后,便找了镇上手最巧的裁缝,将这衣服里里外外好好修补了一番,又怕再度磨损,索性把它连带着那张字纸一起藏在一只书箱的最底层,再也没舍得穿。 月光穿过砖瓦的缝隙泻流而下,只剩泥胎的佛陀依然慈眉善目,低垂的双眸中尽是悲悯,静默俯看众生,目光中仿佛藏匿着无数人前世今生的遥迢。我很想在其中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