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亮的窗户。
你警龄不算长,但之前干得是当地补贴最高的警种,又几乎从无花销,其实攒了一笔钱。队长出事之后,你把所有积蓄取了出来,委托送他骨灰回内蒙老家的队友,将这笔钱转交他的母亲和姐姐。现在你存折上的数目,和那个饼干盒里的现金数大概不相上下。?
可即使你有钱,也不能贸贸然将一叠钞票就这样推到傅卫军面前。
小时候有好心的收胶商人觉得你家可怜,给钱时偷偷多塞一两张大票。阿爸发现后,连夜跑十几里山路追上人家还钱。所以你太知道对于傅卫军而言,最珍贵又最脆弱的是什么,那同样也是你最珍贵又最脆弱的部分。
夜来降温,窗玻璃外又结起了霜花。
傅卫军歪头打量你,“问”你怎么看着窗户发呆,是不是饺子吃不惯,要不要给你做碗面。
你摇头,随手指着窗玻璃上贴着的红纸窗花说好看。
傅卫军得意地耸耸鼻尖,告诉你那是他自己剪的。他妈妈手巧,小时候每逢过年,妈妈都会亲手剪一堆人像窗花,贴在客厅朝阳窗玻璃正中的那张一定是他们的全家福剪影,此外还有妈妈窗花、爸爸窗花、姐姐窗花、军儿窗花。
“所以这张是军儿窗花,”你指着其中一张窗花,“这张是东子窗花,”指指东子,“这张是姐姐窗花,这张是爸爸窗花,这张是妈妈窗花,这张傻狗是……”算了不问了,你的手指一记急刹,猛地拐向窗台上摆着的那把口琴,“东子你还会吹口琴?”
隋东已起开第三瓶干啤,歪在炕上拿脚指了指傅卫军。
口琴入门并不难,简谱中的数字正好和吹孔上的数字相对应,也无须担心音准问题。可如果听不见的话,如何控制节拍、强弱和音色呢?
傅卫军似乎看懂了你的疑惑,笑着摇了摇头,“说”他吹口琴不是为了“听”音乐,是为了“摸”音乐。
他取过口琴,拉过你的手指握住盖板,低头吹了几个音。
气流通过吹口,振动簧片,也振动你的指尖。
你了然点头,拉过他的手指握住盖板,低头吹了一段旋律。
“什么歌?‘摸’起来好像很孤独。”
“《乌兰巴托的夜》,是我唯一会吹的一首歌。”
因为队长老唱,迎新人唱,送旧人唱,年节聚餐对着空酒瓶唱,硬是把这支蒙古民歌唱成了你们的队歌。你一个女声混进一堆男声里难免突兀,索性在旁边吹口琴伴奏,伴着独唱变成合唱,每到最后一句“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时,总有几个大老爷们偷偷抹泪。
傅卫军觑你神色,想逗你开心,拉开炕桌抽屉,取出一只袖珍收音机,揭下酒瓶商标上的塑料薄膜蒙住功放喇叭,再往上边撒些许面粉。拧开收音机按钮,调大音量,面粉颗粒随声波跳跃起舞。
“这样就能‘看’声音了。”傅卫军冲你眨眨眼睛,“我之前以为天上的云会发出海浪一样的声音,但东子说云是没有声音的。”
“可我听见过云的声音,真的很像海浪。”
那次你们去缅北执行跨境任务,你在桫椤树丛中潜伏了二十三个小时。掸邦高原的风势猛烈,吹得云层翻涌呼啸,如涛如浪。
“那火焰的声音呢?”傅卫军指指炉火。
“噼啪噼啪,像两个小人在打架。”
“筷子碰在碗沿上的声音呢?”
“叮当叮当,像竹楼屋檐下的风铃。”
“下雪的声音呢?”
“沙沙沙沙,像小猫拨胡须。”
“手表的声音呢?”他指着你左手腕上那只上海牌男式全钢手表。
“滴答滴答,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