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却开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以为这次与从前一样,最多昏睡一两天就会好,家里人都不是很担心。见他突然发抖,抖得病床“嘎吱”响,桑沭大惊失色,跑去找医生,太过着急连高跟鞋都跑掉了!老两口倒是冷静,一个指挥女婿外孙把人压住,一个找出木筷让他咬住,就怕他咬到舌头。医生鱼贯而入,开始想法子抢救。与此同时,吸着氧的桑沅正在经历上辈子最恸之事。他看到自己轻飘飘的飘在尸体边上,等了很久很久,以为就要这样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等到了满脸泥泞、冒着余震危险跋涉而来的妻子。..那天乌云盖顶,是细雨霏霏的春季。她大概找了很多地方,鞋子都磨破了。她头发乱得像鸡窝,整个人都疲惫得不像样。发现他的时候,她有片刻的沉默,随即眼泪汹涌滚落。她捂着嘴,哭得脖子青筋暴起,牙齿死死咬着手臂,直到咬出了血,才控制自己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说:“老公啊!我来接你、回家了!从前、总是你、接我,现在、现在轮到我来、接、接你一回了……”她也不害怕,哭着趴他身上,把他从山石的夹缝里刨出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泥土里裹着砂石,还有枯枝烂叶荆棘刺,平日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全部翻卷翘起,娇嫩的皮肉被磨破,鲜血与他身上早已凝固的混在一起。鲜红与暗红裹着棕褐色的泥,让他满目刺痛!他想说你快走啊!老婆你快走!这里危险!可不管他多么着急,她都不走!因为她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话。世间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妻子性子务实,心底却存有艺术家特有的浪漫心思。他们曾在星光下闲聊,老了以后谁先死。她每次都说,那得让我先。“不然等你死了——“我给你打电话,再也不会有人接起来,笑着说一声‘喂?’;“我收工晚了,不会有人等着接;“走亲戚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牵着孩子们的手;“累了,委屈了,想要习惯性吐槽两声,话一出口,才发现没了倾听的人;“冬天脚凉我会睡不着,因为没有温暖的怀抱让我靠;“我还胆子小,做噩梦了都会害怕;“从此欢喜无人同享,寂寞无人相伴,天冷了无人提醒我加衣,深更夜半,也不会再有人提醒我,记得、加餐饭……”她说着那些话,不知不觉就潸然泪下。然后他说:“好吧,那就让你先。”然后她就跳起来,一边哭,一边笑着锤他肩膀。没想到,最后却是他先走。还走得这么仓促狼狈,让留下来的人心碎欲绝。山上还有余震,大大小小的石子滚落下来砸在她身上,甚至还有小石子划破了她的脸,她没有像从前那样,被玫瑰扎了手都要扑他怀里撒个娇。“有人疼的人才有资格娇气!你不在的时候,我能扛水泥!”,她曾这样跟他讲。所以现在,她的意志强悍好似精钢。她想把他刨出来,他就在边上陪着她。说话她听不到,抱她,也抱不着。他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把已经僵硬的他捆在身上,一步一挪从山沟里爬上来。职业所需,她常年保持很低的体脂率,按理说不该有那么大的力气,但她就是硬生生的创造了奇迹。她爬了一天一夜,手磨破了,衣服磨破了,裤子也磨破了。终于,她成功带着他,爬到了断掉一截的山路上。太阳撕破乌云,阳光照耀大地,她泛白的嘴唇干得起皮,迷迷糊糊间听到天上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她抬起头,阳光刺眼。她抬起手,遮住眼睛。原来,有无人机飞了过来。“老公,天亮了……”他听到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