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后,安置好马匹,陈平安在船舱屋内开始练习六步走桩,总不能输给自己教了拳的赵树下。 似乎每次乘坐渡船,都是打拳复打拳。 陈平安在一天夜深人静时分,来到渡船船头,坐在栏杆上,圆月当空。书上说月是故乡明,只是浩然天下的书上好像都没有说,在另外一座天下,在城头之上,举目望去,是那三月悬空的奇异景象,外乡人只需要看过一眼,就能记住一辈子。 不远处,走来一双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女,卿卿我我。 陈平安摘下养剑葫,喝了口酒,如今喝酒,再没有最早时候的那种感觉,愁也喝得,不愁也喝得,却也没有什么瘾头,自然而然,就像年少时喝水。 那双年轻情侣,脸皮薄,没料到深夜时分,还会有那么大一盏灯笼挂在栏杆那边,只得绕路,去了更远的地方,诉说衷肠,男子手上小动作不断,女子羞赧,涨红了脸,时不时瞥了一眼那盏碍眼的灯笼,见那人似乎浑然不觉,这才松了口气,由着情郎上下其手,毕竟这次师门下山游历,多是两人同屋,难得有此独处机会,他们是早早约好了时辰,偷偷溜出的屋子。 陈平安干脆后仰躺下,翘着二郎腿,双手抱着养剑葫。 陈平安的眼角余光,瞥见远处,站着一个神色落寞的年轻人,相貌平平,确实不如那个正与女子耳鬓厮磨的男人。 陈平安不再多看。 在那个失意人离开后,很快船板这边就走出一位怒气冲冲的老妪,那双情侣顿时分开而立。 先前胆大包天的男子后退一步,低下头去,娇羞难耐的女子反而向前一步,她与师门长辈直视。 老妪一番狠狠训斥,挥袖离去。 女子捂脸饮泣,男子好言安慰。 陈平安根据老妪的只言片语,才知道这拨松溪国仙家修士,是要去往云霞山观礼,在那边,有人刚刚跻身成为金丹地仙。老妪作为山门祖师堂长老,一气之下,让那位女子不许登山,只允许她在云霞山的山脚等候,言语之中,老妪多有偏袒那个男子。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外人在场,相信老妪就不是骂句“狐媚子”就结束了。 老妪一走,男子是个会说话的,女子很快就破涕为笑,女子梨花带雨之后的笑脸,如雨过天青,最最痴情动人。 陈平安轻轻叹息,始终没有转移视线,就只是看着那月明星稀的天幕。 在男女返回各自屋子后,又有一人来到船栏附近,失魂落魄,他偷偷摸摸与师门长辈告了状后,不知是愧疚还是心虚,趴在栏杆那边,怔怔望着夜空。 那人突然转过头,“劝你别多嘴。” 光阴长河,川流不息,人生多过客。 陈平安根本没有理睬那个年轻仙师的威胁。 那人勃然大怒,“你是聋子吗?!” 陈平安轻轻点头,“对,我是聋子。” 那人一愣,厉色道:“你找死?!” 陈平安缓缓道:“你跟一个聋子聊天,傻吗?” 那人气得七窍生烟,大踏步前行,只是走到一半,猛然间停下脚步,一想到那些师门教诲和江湖传闻,这个年轻人还是放弃了意气用事。 只是如此一来,就显得自己太过色厉内荏,年轻修士举棋不定,不知是继续言语挑衅,还是就此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陈平安问道:“如果你真的成功拆散了那对鸳鸯,你觉得自己就能够赢得美人心吗?还是觉得哪怕退一步,抱得美人归就够了?” 年轻修士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