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四月的雨水总是最多的,且下得缠绵悱恻,把小桥流水的清丽颜色撩动起来,带着南国这边独有的的小家碧玉的滋味,让所有景色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暧昧之气。
可就算是如此温柔多情的南方雨,也无法彻底浸润气势巍峨的盛缁皇城。可就算是如此磅礴的宫殿,也总有一隅的天地抵挡不住雨水的细腻抚摸。
御花园中的白兰开得比往年都要早了一些,许是依着春雨,连宫里的冰冷空气变得暖起来,催促着花儿的盛开。千万花木又经一番沐洗,一时间如同新出浴的的少女,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四处流窜。
燕清安是被这阵花香搅醒的。
彼时她正在上林苑的芳书阁内,离御花园还有好一些距离。惺惺忪忪睁开眼,发了半晌呆,脑子里还一片混沌,不甚清醒,总觉得半睡半醒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倒不是什么美梦,可也不似噩梦,只记得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叨着什么话,正待细想,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了。
兀自回过神来,才惊觉她在阁中待了好一些时辰,壁上的窗子还半开着,一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像是未唱尽的古老昆曲。
再向外瞧去,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忙收拾好几上方才誊抄下来的典籍资料,摆放好砚台墨毫,信步走到案几侧,欲伸手关上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的镂空雕木窗,却只觉脸上几丝冰凉,燕清安随手一抹,指腹已满是水渍。
她侧耳听风声,鼻翼间还萦绕着若隐若现几缕清淡的白兰香,味道全然不及一刻钟前那般浓烈了。
嗯,风有些大啊。
燕清安抬头望天,天色将暮,仅剩的残云耷拉在天际,没有半点生气。
她估摸着时辰,此刻不过申时而已,忍不住苦笑:许又是一场雨。可不巧的是,她今日前来恰未备伞。这样想着,手上收拾物件的动作不由加快了不少。
“姑娘可是要离阁了?”燕清安闻声抬眼看了看伏跪在一旁的蓝衣婢子,点头应了一声,复又想起来什么,将手侧黄绢慢慢收拢问道:“顾大人可还在?”
婢子将头埋得愈发低:“这个时辰,大人已经下职离宫了。奴瞧天就要变了,姑娘可否需要奴备伞?”
燕清安仔细检查怀里的书册,确保不曾落下什么,这才抬起头来冲那婢子笑了一下:
“劳姐姐挂心了,我瞧着还不会那般早就下起雨来,就不烦姐姐动身了。还有一事,既然大人不在,还望姐姐明日告知一声,阁中宝书我先借上几日,免得到时清点不当,阁中各位姐姐们都要挨批了。”
蓝衣婢子起身“喏”一声,原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终究掩不住几分笑意,可又觉总有哪里不妥,还是敛了敛眉目,恢复之前的肃穆神情。
燕清安不敢久留,转身就要下阁去,临走前还不忘添了一句:“多谢姐姐,下回就给姐姐带糯米糖圆来。”蓝衣女子眼见燕清安的小小身影瞬间没入层层梯影,不由抬袖掩唇轻笑。
本只是有些风,却万不料雨来得这般快。
这才刚转出上林苑,前脚没入御花园,将雨不雨的天就暗下了几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无根水。
雨势不算大,雨丝却绵密,初落在身上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不会儿衣裳便有些湿了。
燕清安捂紧怀中黄绢与笺纸,尽量不让它们沾上雨水,眼见不远的地方设有一方小亭,不及多想就往亭子里跑去。
雨依然下着,虽不见雨势变大,但总没有消停的意思。
燕清安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发丝和衣襟,忙翻看护在手里的典籍誊抄,好在护得周全,笺纸未曾打湿,字迹依然清晰。可黄绢制的古书却不慎被水打湿,在光滑匀整的绢面晕开几抹小小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