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云起,骤雨逐风。初夏的雨浇在清凉殿琉璃瓦上,如玉珠落盘,溅射成淅沥的水线,沿着屋檐飞下,没入青石小径的缝隙,渗入萧怀瑾的披风一角,弥散成一朵朵细小的花。 赵佚扶着萧怀瑾手臂陪她进屋,她这两日身体好了些,至少能出门行动了。 他为她斟满一杯暖和的热茶:“陛下何必亲自过来。” 自打她生辰过后,她便鲜少过来,即便来了,也是坐不了多久就离开,他也已经,不再期待她的到来。 萧怀瑾解下浸着湿气的披风道:“朕答应你的事,总该由朕来说。” 赵翎殒命,赵长文背上刺杀质子之嫌,虽未入狱,但赵府现下被重兵包围,过两日便是公审。 “恭喜陛下得手了。”赵佚侧着一点头,静静地望着院里雨瀑中飘摇的绿竹:“如此一来,臣的目的也就快达成了。” “还得多谢你的令牌。”赵长文行事不会留下痕迹,那就只有造出一个证据来,尹彰手中那一枚,其实是赵佚交给萧怀瑾的令牌。 他把玩着手中瓷杯:“听说赵翎死得很痛苦?” 萧怀瑾点头:“莫大人下手颇重。” 赵佚恍惚了半晌,咧开嘴,笑了。 萧怀瑾见他一副得偿夙愿的模样,不由问:“你很恨你的兄弟吗?” 兄弟?恨?说实话,对于赵暄,赵佚是不讨厌的。有什么可厌的呢?尽管他们一个为嫡一个为庶,却都一样自幼失去了生母,亦都没得到过生父的疼爱。即便一个为嫡一个为长,赵家的基业好像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在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赵翎面前,他们俩都是瑕疵品,就连上天都更偏爱赵翎一些,给了他嫡子的身份,过人的天赋,强势而疼爱他的母族,严肃却看重他的父亲。 赵佚能理解周围人对赵翎的喜爱,他俊郎、和善、聪慧、机灵,理所当然地会被重视,若说这世上有人不喜欢他,大概也就是赵暄和赵佚了。 但要说恨吗,其实也不是,赵佚觉得自己对赵翎还没有讨厌到恨的地步,之所以想要对方的性命,不过是因为……因为偏偏他们俩是兄弟,从出生开始就横亘着云泥之别的兄弟。 赵佚无声苦笑:“不过是臣的一点……自私而卑劣的嫉妒心罢了。” 他不是一个自轻自贱的人,可面对赵翎,他常常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尤其是当赵翎被视作下一任家主而培养,而他却被当做一枚棋子丢入深宫的时候,那种幽暗的不甘和嫉恨便开始疯狂生长。 他不想让萧怀瑾看到自己低劣的模样,遂低下头,试图藏住自己的眼,耳畔却忽闻她无谓浅笑。 她不甚在意地轻耸肩头:“若是没有这点嫉妒心,朕就要失去你这位朋友了。” 赵佚低垂的眼睫微颤,唇角也不由带起释然的笑来。 他问:“待治过赵长文的罪,臣是不是就该离开这里了?” 她答:“勾结外敌,谋害朝廷命官和友邦质子,论罪可诛九族,朕会借机让你假死出宫,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入仕为官,实现你的夙愿。” 突然之间,赵佚又觉出淡淡的怅然,想当初,他搬入这清凉殿,只觉这是一座囚住他的巨大牢笼,他曾经厌恶这里的一草一木,时光轮转,没想到,他也有对这里感到不舍的一天。 只不过是舍不得身边景,还是放不下眼前人,他就不想再多思了。 雨打竹叶,纷杂地谱成不成曲调的乱章,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