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的知识,尽量正确地表达出来,虽然我并非医师。
听完我说的话,她露出一副看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的表情,甩甩自己同样遍布伤口的手。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是不会死的,不要想太多了,先活到下个月吧。”
我点点头。
“我叫千代,你的名字是什么呀?”那个女孩,也就是千代这样问我。
我的名字。
被问了这个问题之后我才想起我们还没有交换过姓名。
我的名字并不是日文,直接翻译过来倒也有对应的发音,虽然我不认为那是我的名字,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异国他乡没有我的姓名。
“南宫惠【Minamiya Kei】。”
我生疏地发音。
“你有姓氏啊,而且好少见的。”千代难掩羡慕。
有姓氏很少见吗?
我最开始有些困惑,莫非这个日本还处在古代贵族才有姓氏的阶段吗,很快我又意识到,这里是混乱的战区,成人或许还记得自己的姓氏,但许多孩子恐怕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有个名字用作代号才普遍。
没有父母,没有姓氏也就不奇怪了。
突然我那生活在和平社会的包含优越感的愧怍又像霉菌一样冒了出来。
我不适地开始用力压手掌上的伤口。新鲜的红色缓缓渗出裂口。
千代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安。
“等我出去了我也要给自己想一个好听的姓。”千代说。
我垂下眼帘,随口回道,“出去,去哪?”
“当然是离开贫民街。”
“离开贫民街之后呢,去哪。”我继续问。
她被问住了,半晌也说不出来。
“出去了之后,去哪里都好,不会比这里更差劲了。”
千代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冰冷的厌烦,但嘴角还是上扬的,恐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早就受不了这种活法了。
我完全理解她对这里的这种厌恶,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看来即使是生在污泥里的花,也会渴望清澈的水域。
我想,之后我应该会和千代一起,相互依靠,走出贫民街……的吧。
前提当然得是她愿意和我一起走。
我杵着膝盖站起来,手揪着灌木可怜的叶子。
“我们可以一起走吗?”
“随便你。”千代回答。
“那我们之后就一起吧。”我笑着说。
我心里怀疑她其实不想和我一起走,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但是又想到千代拒绝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对她来说毫无影响,转而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更何况,即使她的确不想和我同行,我也宁愿厚着脸皮跟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实际上比我小很多的孩子身后。
因为我害怕这个地方,一直害怕,害怕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尽管过去的一个星期我一个人也浑浑噩噩地活下来了,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但一碰到还可以相处的人,那种孤独我就再也不想重历了。
有千代这样和我同样处境、同样弱小的女孩子同行,就像穿了一身铠甲一样。
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或者说,大部分事情,都有人和我一起分担。
是的,我对一个刚认识的孩子当然不可能有多么深厚的情谊,提出这个请求也主要是为了自己考虑,我真是个卑劣的人。
丛林里黑得吓人,是那种出现在电影里,下一秒就会出现杀人埋尸案件的漆黑。
突然旁边有咚咚咚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