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夫人的骂声落在乌静寻耳中,比她落在脸上的巴掌来得更加惊心。
佟夫人逼近神情怔愣的年轻女郎,发出咫尺之间只有她们母女能听见的声音,语意怨毒:“你若是还心疼我这个阿娘半分,就该自我了断!”
乌家得罪不起位居高门的平宁侯府,更惹不起那位要娶自己寡嫂的新晋天子近臣。
但他们可以失去她这个向来乖顺,从无主见的女儿。
不拘是三尺白绫,抑或一瓶毒酒,只要没了她,乌家还是那个家风贞静的乌家,裴家也还是那个威严煊赫的裴家。
乌静寻捂着脸跌坐在冰冷地砖上,看着自己的父兄母亲,她没有再哭,只是叹了口气。
木头菩萨做久了,她竟然也感觉到一些疲倦。
收回思绪,乌静寻抬起眼来,她本是一副极为清丽楚楚的面容,可一双眼睛生得却如狐狸一般妩媚。
她这样完完全全抬起眼,不再遮掩自己的时候,原本周身萦绕的端方沉静气韵之中便陡然冲出一股令人目眩神迷的泠泠华茂,像是一尊泥胎菩萨相中忽而落下一点绰约妩媚,冲破了那份始终拘束着她的沉静之气,叫她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玉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拂过,原本端正立在桌案上的观音雕像登时就掉落下去。
“木头菩萨果真不值钱,被火一烧,也就没了。”
乌静寻站起身,腰间玉带上挂着的粉色碧玺瑰花佩在晨光下散发着格外璀璨的光芒,翠屏看着那一点儿明媚光亮,逐渐吞没了旧人身上陈腐的死气。
任是再瑰丽华美的宝石,又或是令人不敢直视的烈阳,都不比此时抬起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的女郎来得动人心魄。
曾被女郎搂在手心中百般珍爱雕琢的观音雕像发出沉闷嗑声,她却没有回头。
“翠屏,我不该叫他们失望,是不是?”
翠屏看着她的背影,捂着嘴小声哭了起来。
娘子定是被裴家二郎那觊觎寡嫂的龟孙儿王八蛋还有外边儿那群长舌头的毒夫毒妇们给逼疯了!
“去告诉他,我答应了。”
翠屏正哭得起劲儿,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有些愣愣地抬起头:“啊?”
直棂窗泄来几缕长风,吹动翡翠珠帘,女郎带着笑的声音徐徐响起。
“自然是,答应嫁给我那小叔了。”
‘啪嗒’一声,翠屏被惊得吹破了自己的鼻涕泡儿。
·
一匹雪白神驹在裴府前停下,马上翻身下来一个身着绯红飞鱼服的青年男子,身姿矫健而轻巧,晃眼一看,还以为瞧见了高崖边雄武长鹰自眼前掠过。
光影流转,落在那张近乎妖冶的俊美脸庞上,在一旁等了许久的管事不由得晃了晃眼。
醒过神来的时候,管事见裴淮光手里似是提着什么东西,上前一瞧:“二爷,您这是——”
裴淮光睨了一眼管事,声音里带了些不耐:“你们中原女子,不都喜欢这些东西?”
什么中原女子……
管事很想提醒这位刚从草原回归本家不久的二爷,如今大奶奶还算是孀居,还没答应他这桩婚事,还用不着以雁为礼。
身后的雪白神驹喷了凑上前来的小厮一鼻子,自个儿踢踢踏踏地走了,裴淮光也不以为意,只将手里用一根红绸绑起的一对大雁交给管事:“她怎么样?”
他昨儿个陪着天子前去琼林射宴,没有归家。今儿一早圣驾一进了玄武门,他就架马回了裴府。
这正好问到管事的心事儿上了。
谁让二爷吩咐他日日都要来回禀大奶奶的动静,好瞧她口风有没有松动,愿意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