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转而看向沈介,锋利的眉眼带着迫人的冷意,“沈大人如今这是在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你在装瞎充聋,视而不见吗?”
李昀若没有四处寻访,他大可以下笔一挥,逼着十八个矿监将银子凑齐,来交差朝廷给他下的那三百万两的收缴定额。可这一月有余,他从淮安府跨到徽州府,寻访之地处处听闻百姓对矿监的怨声载道,他不敢再下狠心。
他是怕这三百万两,最后层层剥盘,在百姓身上剜出血窟窿来。
李昀低沉道:“和鞑靼的仗还要再打,前线的军粮现在要靠着江南的税赋。田赋,盐课,矿税,商税,按理讲都应该过你的手,不是沈大人一句“知道”就撇得清的。”
沈介垂头,眼角的细纹闪动着,屏气半晌才回了话,“世子所说句句锥心,下官也知道自己忝居其位,不堪重任,只等朝廷一纸诏令夺了下官的职,下官没有怨言。”
沈介自诩文人的皮面,全靠一身风骨撑着,如今自毁褪去,散出了腐朽之气。
李昀怒极反笑,这是要撒手不管,破瓮破摔了。曾听闻父亲评价沈介其人“严气正性”,可今日一探真是徒拥虚名。
他深夜来此,是要探探沈介的口风,他当然清楚如今江南朝野的权柄由南京备守太监杨昆把持着。沈介的坦白在他的意想之外,却也无伤大体。
沈介之流只要不倒向杨昆,那江南就并非是铁板一块,他就还有办法趁着皇祖殡天前,扳倒杨昆。
李昀拿起身旁的茶盏,慢悠悠品起了茶。
“沈大人,我并非要揪着你不放,我接了皇上的懿旨来江南,没想到矿场个个都是烂头帐。沈大人既然能纵任杨昆带着手下的人中饱私囊,那我这三百万两的矿税对大人来讲也是小事一桩吧?”
沈介哑然,他能坦白自己的渎职之过,就是为了把自己撇出去,让李昀去找杨昆,却没料到李昀却把话转了回来。
他面上苦笑,“这太仓库上的账目清清楚楚,下官也腾挪不出半分,要不世子还是——”
“欸,”李昀打断沈介,“我又没有说要现银。沈大人可还记得,去年边关军粮告急,父亲上了折子调请江南急运一百万石米粮,沈大人回信说要余留三十万石做备需,如今米粮屯在太仓库里,怕不是要生米虫了。”
“既然现银不好动,那漕粮也是可以。”
李昀说完,盯向沈介。
沈介目光闪躲。
两广产粮都要从应天府转运到京师,其中大部分是要按照朝中的懿旨调配给北边做军粮。可杨昆找到他,要以水路繁忙管理繁杂的由头向运送漕粮的船主多征收钞关税,沈介自然不肯附和。
他不得已寻了借口少配发三十万石,却没想到前线将士都等着粮食应急。
今日一提,沈介才知道去年一事就已经得罪了燕王父子两人。
他还要解释,“可是世子,下官——”
“沈大人要是不愿意,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只能去杨昆府上做一做,和他说一说沈大人刚才坦白之事。”
沈介看向李昀,这个年轻的世子,谈吐间已然有了燕王的老练和城府。
几个回话见,沈介落下阵来,“容下官调动调动,想想办法。”
“三十日为限。”
沈介叹着气,半晌沉声道了一字“好。”
李昀将茶盏一饮而尽,“就不叨扰沈大人了。”
*
又是一晚落雨,疏落落打在瓦当上,脆响个不停。
湿冷的寒气侵入怀德背后的旧伤,泛着疼和痒,她无法安寝,思来辗转间还是起了身。
推开窗扇,外面灰蒙的亮,街市上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