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抚摸着我的顶发,看向的是我母亲,“我若是能有一个如阿嫖一般的女儿,该是何等的幸事。”
若在往常时候,我必然会嬉笑着自谦一番,然后祝愿她心想事成,此刻抬头看到她憔悴的面孔,我不得不将这些话咽下,改了一番说辞:“嫡兄与弟弟们也个个都孝顺聪慧,我母时常夸赞他们,还总羡慕您善于教养子嗣。”
王后用干枯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唇边的笑意缥缈如云雾,“阿嫖。”
“嗯?”
“记住,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
我懵懵懂懂的点头,并不能理解王后这番话的深意。
后来终其一生,我也都没能如王后所期盼的那样做到守虚藏锋。
王后和我说话的时候,母亲已经擦干了眼泪站了起身,若非眼角淡淡的绯红,简直和往常别无二致。有侍女捧着药碗上前,那清苦的味道让我不由皱眉。王后木然的坐着,如同一块石头。侍女将汤匙送到她唇边时,她略微侧首,露出了些许抗拒。
……那时候我以为,她只是怕苦而已。我甚至还在想,等什么时候有空,去找几块我最爱的蜜饯带给她。代地虽然贫瘠、我父虽然简朴,但王宫之中,至少甜食还是不缺的。
母亲牵起我的手,向王后告退。就在我们要离开的时候,王后骤然打翻了药碗,一把攥住了母亲的衣袖。
“窦姬——”她的声音嘶哑凄厉,饱含着让我倍感陌生的绝望,“莫要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母亲的眼睛始终不敢直视王后,过了很久,久到我的手腕在母亲指间生疼,我听见她说:“唯。”
母亲从不轻易向人许诺,而若是她答应了某人什么,赴汤蹈火都一定会做到。
那天我被母亲带回了寝殿,她勒令我在书阁读《老子》,没有她的允许不准离开。我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先是假意服软,等她走后我试图翻窗逃跑——这样的行为不太像一位翁主,若是父亲知道了,定然又要笑我不守规矩。
可我要守规矩做什么呢?代国的主宰就是我的父亲,只要他不罚我,我便是拆了这座王宫都没人奈何得了我。
窗扇推开,接着我吓了一跳,窗外竟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卫兵也不是母亲身边的侍女,而是我的同产弟弟阿启。
阿启见到我后笑了起来,他的眼睛生来比我更为狭长,笑时尽显狡黠。在我怔愣之际,他抬手抵住我的额头,将作势要跳窗的我推了回去,而后他自己则是利落的一个翻身,从窗外跳了进来。
“你做什么呢?”我瞪他,脸颊鼓起。
“来看着你读书啊。”他径自走到几案前,翻开了那卷我碰都没碰过的《老子》。
我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怀疑他也病了。阿启与我年岁相仿,我们有着相似的脾气,我不爱读书,他也不爱。我们姊弟俩的聪明之处在于我们知道该如何在长者面前装模作样,可一旦他们转身离开,我们就会瞬间由知礼乖巧孩子的变为无法无天的王孙。
阿启轻轻拍开我的手,对我说:“近来咱们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妙。”
“为什么?”
他咬了下嘴唇,“王后快撑不住了。”
“为什么?”我仍是下意识的将这三个字脱口问出,“王后她的病……或许还有转机呢。”我并不懂医理,这句话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美好期许。
阿启没有反驳我,他掐了一把我的脸,换来我对他的脑袋重重一记猛敲。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王后注定会死。
她姓吕,与太皇太后同姓[2]。
不久之后,王后真的病逝了。那天代地恰好下了很大的雨,我坐在檐下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