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多欢喜,只是为了这孩子我不得不更改了计划,住进了长门园中,打算在长安久居——为我看诊的女医说,我腹中孩子并不是很强壮,我只能选择静养。
停留长安的这段时间,我常入宫见我的父亲。他还是如从前一般忙碌,哪怕病着也不忘接见大臣商议国事。我去看他十次,有三四次是要扑空的。
而相比起四年前,他的老态更叫我触目惊心。每当我注视着他灰白的头发和浑浊的眼睛,我都会后悔这四年的离开。衰老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走,如果我一直注视着父亲,那么他是否在我眼里就不会老去?
她比起过去要温和了许多,有时候我们会在温室殿内闲聊,漫无目的的说些陈年的趣事,讲起我幼年时的一些琐屑过往,父亲会笑,会露出怅然的神情。
他也会问起这些年来我的见闻,问我长安之外的天下是何模样。我告诉他眼下四海升平,士农工商皆赞他为明君、圣主。
“千百年之后,您的功绩也当留在史书之上,为后人所传送。”
父亲淡淡的笑着,说:“若真能这样,我……便能坦然的去见阿兄与阿翁了。”
我从他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息,父亲还年轻的时候,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
我的第三个孩子出世,是在次年的春天。
是个女孩,生下来时便格外乖巧,不怎么哭闹,叫人省心。陈午那时还远在堂邑,我给这孩子起了个小字叫“阿娇”。须季和蟜都不在我身边,那时就只有她陪我解闷。
有时候阿启会邀请我与阿娇一同去他那里做客,他那年已有好几个孩子,我会让阿娇同阿启的孩子们一同玩闹。
各自成婚生子之后,我与阿启的性情依旧,相处的方式也依旧。有时他会指着庭院里打闹的孩子们问我:“阿姊,你看他们,像不像我们小时候。”
我眯起眼睛,注视着灼目金阳下的孩子们,故意板着脸说:“不像。”
阿启于是放声大笑。
阿启那年共有有七子,名:荣、德、阏于、余、非、发、彭祖,荣、德、阏于俱是一位栗姓姬妾所生,年纪较长,并不常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时总与我家阿娇一块玩闹的是发与彭祖。
五岁的发生母据说并不得阿启喜爱,因此这孩子也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而相比起兄长,那年三四岁的彭祖倒是显得大胆许多,三个孩子凑在一起,他往往是居中指挥的那一个。
不仅如此,我还注意到彭祖这孩子格外狡猾,当阿启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会刻意表现出对阿娇的关照,若是阿启不在场,他就会想方设法作弄我的阿娇。那年阿娇还只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婴孩,他这样做毫无意义,纯粹是出于孩童天性里的恶劣。
许多年后,我的阿娇会被人冠上“骄悍”的恶名,可在她还年幼的时候,她实在是一个再乖巧不过的孩子,乖巧到近乎木讷,不管彭祖对她做什么,她都只是睁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于是次数多了,彭祖那孩子反倒觉得无趣。[5]
我无意干涉孩童间的打闹,但彭祖的小动作终究还是有被阿启发现的那一天。阿启在对待子嗣时态度一向不算温和,当即命人将彭祖的生母贾氏传来斥责了一番。
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可那贾氏平日里或许是太得我弟弟的宠爱,乍然受了委屈,便心生怨言——她不敢非议阿启,便在私底下说我的坏话。而这些言论,则被阿启的另一名姬妾程氏悄悄的告知与我。
程姬亦是我弟弟所宠爱的女子,只不过自从贾氏讨得阿启欢心之后,她受冷落不少。她心中对贾氏有怨恨,想要借刀杀人——这主意我不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