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视线在那里停了很久,张蕊蕊像是被烫了一下,缩了缩身子。
她始终没有回头。
那道目光像是在呼唤着她——蕊蕊,再看妈妈一眼好不好。
不,不要。
她不要。
母亲似乎又苍老了,刚刚抱她时蕊蕊生怕会碰到她的伤。
那些见不得人的……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她不敢回头,怕看见母亲苍白而疲惫的脸,自己会再度崩溃。
是怎么发现自己不对劲了呢?
以前掉点眼泪过几天就好了,可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每哭一次,状态就变差一些,没有任何回去的迹象。
她不会笑了,感觉脑袋木木的,转不动,身子也像灌了水泥,一旦坐下或躺下就不愿意起来。
长久地盯着一个东西发呆。
有时听着课,听着听着就觉得喘不上气,眼泪没有预告地从眼角滑下。
等被泪水烫到,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教室里,匆匆低下头,拿纸巾挡着脸,假装是被风吹出了鼻涕。
方瑾问她,她只是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有鼻炎、自己花粉过敏等等一些看似正常的借口。
安老师说,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
糟糕的生活,一塌糊涂的成绩……
她的人生真的还有转机吗?
在哪里?
每次深夜里从梦中惊醒,她张大着嘴,任凭眼泪鼻涕灌进嘴里,朝着漆黑的房间伸出一只手来。
像溺水的人在朝岸上的人呼救。
救救我……
有没有人能拉起我的手……
我好痛苦。
她无声地想着。
然而,没有真的神明会拉起她的手带她远离痛苦。
次日醒来,还是一样乏味的明天。
*
周六,市里。
安宁坐在沈乐之的车上,看着前面的车子停下,一对母女下了车,母亲几乎要把女儿搂进怀里了,带着她慢慢地踩上精神卫生中心的台阶。
张蕊蕊看了病,吃了药。
药有些贵。她有点愧疚。
可是母亲让她不要担心钱的事情。
有在变好吗?
她确实不失眠了。
每天按医嘱吃药,睡意来得十分汹涌。
几乎一恍神,就沉进了黑暗里。
再醒来已经是次日的白天,方瑾正站在她的床边轻轻推她的胳膊:“蕊蕊,起床了,该上学了。”
有时蕊蕊会忘记吃药,安宁总会适时出现,假意检查纪律,走到张蕊蕊身边,指尖轻轻点一下她的桌子。
方瑾还以为是自己偷看小说被发现,连忙低下头。
安宁轻叹口气,默默离开。
不过……这样昏昏沉沉的时光,几乎大半时间都在睡着,真的是好现象吗?
她有变化吗?
她不知道。
某天早晨,张蕊蕊没有等方瑾叫她就醒了。
窗帘缝隙漏进了阳光,夏天总是悄无声息卷来潮湿的热意。
“早上好,今天阳光真好。”
张蕊蕊冲着迷迷糊糊的方瑾说,语调没什么起伏。
方瑾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愣着看了会儿张蕊蕊的脸。
她环顾了一下宿舍,惊喜又小心地从床边翻下,一把握住张蕊蕊的手。
笑意绽放在方瑾的眼睛里:“是呀,今天天气真好,蕊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