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深深。
“街巷首尾错落有致,却无市井烟火之气,寻常府院也早早歇了灯烛,全无一副大战将临的态势,公子以为然否?”
“忧国忧民忧天下,不累吗?”
汉子笑道:“那公子深夜探寻将军府,累不累?”
二人的眼神同时劈在一处。汉子自嘲道:“忧国忧民就算了,我实在没那份闲心。说到底,咱那位将军大人怕也是想保下他帐下那帮老兵的命,至于国民什么的,也还真不乐意去护。”
“这个是底线?”
“底线之上,能够锦上添花做点好事,那是更好。做不到,也不强求为难自己。”
言清道:“如此,洛阳城便朝不保夕了。”
“公子莫非,不觉得魏国太弱,已不堪成就王霸之业?”
“也许还得到了那天,才知道。”面对着这古老而亲切的城市,言清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种说也说不出的留恋和伤感,“不过,若是你们争着要做这局外人,我也便不再拦着,只是有些事,不在乎选择,而在那为与不为。”
“哪怕粉身碎骨?”汉子勉强笑了笑:“要知道,北面的赵国刚刚结束了对阴山匈奴的战事,气势也达顶峰,洛阳在河内与汝南并无什么大的战略缓冲地带,凭着当下这两三万的旧氏族残众,也不过是一战之力,而且你也瞧见了,百姓并无什么心气陪洛阳城去死。”
“我明白。”言清也勉强作出笑脸,“魏国羸弱,无乾坤大才,无善战之将,这是死结,可我从未说过,要靠着这个老班底去与列国一较长短了。”
“你已有了谋划?”
“治国求贤,何限本国?自北胡南侵,羯族作乱开始,半数汉家才士,或举家南迁,或避世深山,但不能一展所学,心中岂能无恨?”
汉子明亮的目光久久注视着言清:“求贤于诸国,预示着要与整个五胡为敌,再也没有退路。”
言清起身来到门口,微微低下头,看着雪花落在青石板上然后不断消逝:“洛阳自上次战后,留下的血泪烙印很快就会淡化,然后消失无踪。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们之中的复仇之心不够,还有魏国的家底,太薄。”
汉子起身站在言清身侧,望着满天雪花,轻声笑道:“要说以前,氏族内部多少对你心存偏见,不过今日后,我对你恶感大减,也有了几分好感。现在,我倒想看看,一个搁置族众十年性命于不顾的年轻人,能在这个寒冬后掀起什么风浪?”
言清转身看着自己身边安静坐着的军旅汉子。
他说道:“很难想象你是当年那个在弘农郡单骑走马的将军阁下。”
汉子只是一笑置之。
十日后,雪后初晴,政务殿。
众文武大臣分列阶下,文以杨彪、翟璜为首,武以杨谅、苏辛为先,中间奏案之前言清肃然而坐,搁置下手上奏报,抬起头来。
皆默不作声。
言清目光聚在为首的二杨身上,说道:“陈留、谯郡一线吃紧,麻秋兵锋已渐至洛阳,二位卿家可有应对之策?”
“洛阳佳丽地,司隶帝王州。中原沃野平畴,丰收虽好,但徐州乃必争之地,南不得此,无以图冀东;北不得此,无以窥江东,实胜负转战之地。古城一战,我军大败,恐三年内已无作为,如今麻秋势大,纵聚全民之力,也难抵挡。”尚书令翟璜站出来凝声道:“当今之际,邦国已绝无任何反抗之力,臣以为,王上宜统帅全族西出函谷关,即刻往北海而去。只有如此,才能保我全族不灭……”
“那百姓呢?”
“愿随众去往关中者便一道带上,若不愿去,便留居此处了,还请王上三思。”
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