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九月,沈重的公务就繁忙了起来。梁穆帝二十三年的那次大战,虽消灭了突厥的有生力量,促使其分裂成东西两部,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大梁休养生息的同时,突厥也在养精蓄锐。燕勒城面对的是东突厥,虽与西突厥不能比,但还是不可小觑。
沈重已经数天吃住在军营,连着陶玄曜也没有回来,偶尔回来一次,也是来去匆匆,拿好沈重交代的东西就走。
若是往常,沈灵萱久不在燕勒城,回来后除了去世家小姐办的宴会上赴宴,就是去郊外策马放风筝。可惜今年她回来的时间有些不凑巧,秋末冬初,正是突厥南下劫掠的高峰期,因此在过完八月之后,燕勒城就进入了紧张的厉兵秣马的状态。
父亲如此忙碌,沈灵萱也自觉收敛了性子,安静地在后宅给父亲做过冬的棉衣。
母亲早逝,但嫁过来的时候带的妈妈们还在,她的针线功夫得授于她们,后来在江南也学过一些江南的绣工。沈重是武将,不喜花哨的颜色,于是沈灵萱选了质量上乘的灰色暗纹料子,内里是棉布,外表是绸缎,中间续上今年新收的棉花,然后一点一点缀上细密的针脚。北疆毛皮多,为了防风,肘部和前胸背后的位置还额外覆上了厚厚的毛皮。除此之外,还有成套的披风、护膝、靴子。等彻底完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又一次打退了突厥的进犯,将领们连夜在沈府前厅议事。
前厅灯火通明,拼接起来的桌子上平铺着北疆地图,将领们鬓发微乱,脸上还有上阵厮杀的细小伤口,泛着寒光的甲胄带着风沙催迫的痕迹。沈重等人围着桌子研究下一步的攻防部署,李二的级别不够上前跟将军们讨论军国大事,好在可以坐在外面一圈的椅子上稍作休息。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上阵杀敌,银甲下,心跳还有些混乱,银甲上,还留有几抹清晰的血痕。
一阵激烈的讨论过后,是短暂诡异的平静。
门外清晰地传来更夫拉长声音后的“平安无事——”,原来已是子时了。
郑管家敲开前厅的门,领着几个训练有素的小厮鱼贯而入。每位将军面前都摆上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羊汤和一盘胡饼。
深秋,深夜,燕勒城物候已寒,一碗温热的羊汤下肚,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久违的舒坦。
就在此时,沈重下达了最后的命令:“自明日开始,按照刚才的当值排布,请各位将军严控燕勒城防务。没有当值的人每四天可休半天,其余时间都去校场操练兵马。战后人心易松弛,为防突厥暗箭突袭,望各位将军务必尽心!”
众人起身,异口同声:“是!”
李二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子时二刻了。
床上放着一个牙白色的大包袱,未折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黛色一角。李二上前摁了摁,柔软的触感,是件衣服。
与此同时,沈重房间里也摆着一个硕大的包袱。
跟在后面的郑管家说:“这是小姐做的棉衣。”
沈重俯身,摸了摸,触手是上好的绸缎,还有密密麻麻的针脚,一看就费了不少功夫。
“小姐心细,知道您爱出汗,内里用的是棉布,手肘和前后都贴了上好的皮子,轻巧又防寒。”
沈重内心酸涩,妻子在女儿十岁的时候去了,之后没多久,女儿去了江南。这次回来,几乎承担了半个内宅的职责,别的武官之女在这个年龄还是撒娇的时候,他的梵梵,却要操心这么许多事。“告诉梵梵,以后别耗神做这些了,崔妈妈会安排的。”
“是,老奴谨记。”
第二天一早,久安主动来找李二解释衣服的来源。
“府里在做棉衣,管家让我把您的衣服送过去了一件,然后比对着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