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可我救你,是因为你是顾晚之,是当朝二品大臣的女儿……”颜棠舟终于说出了埋在心头的话,如剖开一道昔日的烂疮,“我前半生都不得志,我空有报复无处伸展,我自知千里马也需伯乐,而那晚的画舫,正是我图谋转志的地方。”
颜棠舟站在暗处,望着背洒月色的顾晚之,戚然道,“蝼蚁尚分贵贱,而我颜棠舟只靠着抱朴守拙,是无法行稳致远的,我只身一人,踏进满朝风雨,起初,我也身如芥子,心藏须弥,我也对大晋的朝堂充满期望,我以为所有的臣子都在为我大晋江山,大晋子民鞠躬尽瘁!可我错了!你看看御京城里的乞丐素民,你看看那些欺男霸女的公侯贵臣,他们谁人不是手贪万两白银,却能依旧锦衣玉食千秋万代?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何况尔尔?”
“可那只是一面!”顾晚之走近,盯着颜棠舟那张狼狈不堪的脸,“可你没看见护佑我大晋山河的仲长致明,你没看见与众将同归的北将魏明海,你没看见信善性善的少傅方仲伦……他们同样年少不得志,但是心怀大晋,何处无仕途?颜棠舟,爹爹担上仕途佑你登高,要你做侍郎,是信你不沾污浊,信你勤于为民,可你偏要同流合污,偏要自毁前途!”
“可我没有选择!”颜棠舟凄败的回望眼前人,“他方敬年世代为官,他要贪那笔银子,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一无出身,二无靠山,我弹劾他方敬年犹如螳臂挡车,我不能连累先生,何况我还有了软肋,贱内随我多年,终于到我仕途坦荡,她随我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他方敬年找到了我,要我同他一起瓜分那笔官饷,他以我妻儿相要挟,要我瞒报拨款的数目……”
“可是现在呢?颜棠舟,你的妻儿被护送去了滁州,那是方敬年权势再大,也够不到的地方,你为何又突然要认罪了呢?”
终于,那道坚韧的背脊以肉见可见的速度溃败下去,颜棠舟挣扎半晌,才从嘴里吐出那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晚之还来不及惊讶,又听颜棠舟道:“先生教我大道,教我礼仪忠孝,可是等我进了司狱监才发现,什么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为民向天子,可天子却让我死。”
颜棠舟窥见明月,伸手揽住清辉,却终是徒劳。
“我在司狱监受刑数月,我以为会等来沉冤昭雪,可我却等来了御金卫,等来了天子令,真是……真是可笑啊!什么运河案,兵马道,都是幌子罢了,杀百官只是为了……清君侧。”
顾晚之心中一鄂,运河案只是为了清君侧?
渝城布政使江淮介是江家长公子,是开朝元老江鹤言的儿子。
渝城知州季丛是季家七少爷,是先皇后宿清浔的外甥。
江鹤言已经死了,先皇后也去了。
那颜棠舟呢?
颜棠舟又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天子要他死?
“我父母早亡,随……”颜棠舟像是喉头突然一哏,又深呼两口浊气道:“随叔父长大,叔父是八品地方小官,不曾入过朝堂。”
顾晚之看着颜棠舟突然苍白的脸,不可置信道:“你是说?”
“天子多疑,我虽不知前朝往事,但先生是先帝亲点的言官,恐怕……恐怕……”
话还未毕,颜棠舟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钻心的痛楚让他身形晃了晃。
“颜棠舟!”
顾晚之一把扶住颜棠舟,黑血喷涌在胸前干涸的猩红上,颜棠舟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御金卫放任我出宫,是因为知道我会来找……找先生,可我不敢靠近顾府,但我身上的毒快发作了,无法苟活,我才不得已靠着竹牌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