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临终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一直重复六个字,什么葫芦庙胭脂记。”
咣的一声王俭手里的茶杯掉了下去,刘婶有些惊讶抬头看向王俭。
“爷,这几个字有什么不对?”
王俭嘴角抽了几下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是她。
疯婆子,封婆子,甄士隐之妻封氏,因丢女失夫疯癫离家不知所踪的香菱的母亲。
当年一女卖两家的案子拖了一年多闹得很大,从金陵传到姑苏是有可能的,她在外流浪清醒时候无意间得知了女儿的消息,赶过去却已经结了案子,从人口中知晓女儿随买家去了京城,于是踏上了近两年的上京之路。
从金陵到河南,巩县离河南直隶交界不远,一对十几年未见的母女,隔着黄河再没有相见之期。
王俭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炸裂开来。
人贩子,冯渊,薛蟠,香菱,老太太。
如果那个人贩子没有把年幼的香菱拐走,甄士隐封氏不会走到后来的地步,如果薛蟠没有和冯渊争抢香菱那即便甄家流散也总归有一个是幸运的。
不能细想,王俭深吸一口气,他不是一个旁观者,他是薛蟠的表哥,是为他站台的人,是他的帮凶。
当年薛蟠打死人事件发生后直接跑了,城里是贴过薛蟠画像的,一个让王俭无法忽视的念头冒出来。
那次落水真的是无意的吗?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在一起的三个月她真的没有一刻知道自己为谁进京为谁奔波吗?
她死在了薛蟠床上,是糊涂之中要等待外出的孩子还是清醒之下要给薛蟠一个足够印象深刻的打击?
王俭感到一阵凉意,抬头望去门窗都紧闭着。
“爷,那老太太的尸身还在里面,您看是不是劝劝薛大爷,幸亏这是冬天不然这么放着早就不行了。”
“我会去把薛蟠叫出来,刘婶,你经事儿多,后事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的找万全,简单操办尽快让人入土为安吧。”
“行,那我先去准备了。”
刘婶离开后王俭又坐了许久才出门走到薛蟠门前,他有些犹豫该说什么。
说他混账?谁也不能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扯上香菱只说老太太的死,薛蟠做得不对也不能说真的有责任,更何况老太太的死最难过的就是他,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开口责备。
劝他节哀?这样的话同样无法开口,即便劝说自己香菱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们在老太太那儿都是恶人,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死亡方式,难道不值得罪魁祸首之一哀伤吗?
王俭徘徊良久才试着推开门,门没锁只一下便开了。
进门正中简单设了灵堂,薛蟠坐在地上,老太太约摸还在床上,隔着帘子看不清楚,王俭没有去拉开,只缓缓走到薛蟠身边随他坐在了地上。
灵堂布置得很简陋也很不规整,薛蟠从没有干过这种事,甚至连葬礼也没有参加过几次,不会布置很正常。
只几天不见他明显憔悴了很多,王俭纠结许久还是不知道能说什么,过了半晌才勉强开口。
“你落水那日,是怎么呼救的?”
薛蟠没有抬头,良久才传来低沉的声音。
“我只是一直喊,哥哥,刑严。”
哥哥,刑严。
刑严,英莲。
王俭倒吸一口冷气,一句本想烂在心里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晚推你落水的人就是她。”